韩崇良有些酸:“呦,这就把那位秦少爷忘到脑后去了?枉我还为了你那美人戏子跟北燕杂碎费唾沫星子。”
“这两日过去,可曾有了眉目?”相比之下,陆承逸更关心案情。
卫昭扶着红漆木栏杆,望着清澈水面,悠悠说道:“哪儿就那么容易。对了,你们去找冯遇了没?”
韩崇良撇了下嘴:“找了!就是可惜我们连冯府的门都没进去,就被冯老爷客客气气给请出来了。”
陆承逸道:“马上春试了,就算没有梅苑案,冯遇这几日也出不了门。”
卫昭沉默一会儿,忽又问道:“阿良,你那柄匕首从哪儿淘腾来的?”
“你问这干嘛,匕首不是被没收了么。”韩崇良语气还有几分可惜。
“问问而已,说说看。”
“你也知道我最喜欢各式兵器,这匕首有个名字,叫寒月刃。据传闻是几百年前新罗国进献给楚皇的宝刀,一直收藏在楚国皇宫。后来皇宫失窃,这寒月刃便不知所踪。”
“我手底下有门客喜欢钻研古兵器,他也是无意中得知寒月刃的下落,大费周折,花了不少银子才弄到的。我也才拿到手一日就发生了梅苑案,哎,真是可惜。”
“你那门客是谁?我可曾见过?”
韩崇良不以为意道:“哦,最近新来府上的,你没见过。这才给小爷送了宝刀,还正打算提拔提拔他呢。”
“这样啊……”
“怎么了?你突然问这个作甚?我可跟你说,寒月刃只有一把,你就甭惦记了。”
“阿昭,你在怀疑什么?”陆承逸忽然问道。
韩崇良并不蠢笨,只是不爱想事儿罢了,如今陆承逸这么一问,他也反应过来了,登时跳了起来:“阿昭,你不会怀疑我们吧。”
卫昭笑道:“是啊,怀疑你,怀疑冯遇,怀疑承逸,怀疑我自己,也怀疑北燕那几个侍卫……那日出现在梅苑的人,都有嫌疑。”
“这么说,梅苑一案果然复杂,怪不得皇上要南府接手。不过如此看来,倒也不用太过担心阿昭了。”陆承逸说道。
“北燕使者已经出发,半月内若破不了这案子,本公子还不是一样要被定罪。”
“有镇国侯在,阿昭自然无事。”
“算了,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陆鼎回到府里,随口问了句陆承逸。门房说二少爷出门去了。
“又去找卫家那纨绔了?”
“韩少爷相邀,二少爷跟韩少爷一起走的。”
老管家笑道:“几位少爷关系好,常在一处玩闹。这次卫少爷出了事儿,二少爷自然要去探访探访的。”
陆鼎神色稍霁:“罢了,且容他胡闹两日,待吏部任命下来,有他忙的。”
“夫人也这么说。今儿个夫人约了别府几位夫人品茶,二少爷也不小了,夫人正替二少爷相看呢。昨儿个老奴还听夫人提了一嘴,说是礼部左侍郎家的小姐品貌周正,颇有才学,与二少爷倒是相配。”
“嗯,礼部左侍郎。”陆鼎寻思片刻:“倒是不错。承逸也确实该成家了,成了家也能收了心。若再与那浪荡纨绔子混下去,早晚混成败类。”
老管家笑着附和了一句。
“去西院将宋先生请来。”陆鼎吩咐一句,转身进了书房。
宋茂礼是陆鼎的门客,足智多谋,陆鼎一向倚重此人。
楚国取士采用举荐制,寒门少有出路。虽齐武帝改革取士制度,但实施起来总有诸多艰难。寒门士子报国无门,只能投在达官权贵府上,或为门客,或为少主人授业老师。若得主家看重,也能得到举荐的机会,入朝为官。
宋茂礼在相府有十几年了,陆承逸便是由他教出来的。陆鼎几次欲推举他入朝,只是此人总说时候未到,陆鼎便不再强求。
“观相爷神采,想来那建议被皇上采纳了。”
“多亏宋先生高智。”
陆鼎之所以大力赞成李淮的改制,很大一部分缘由便是他自己出身庶族。只不过他生逢乱世,投身武帝麾下,从一个小小谋士做起,又有教授皇子之功。李淮设计皇位时,陆鼎不动声色暗中支持,才有了如今丞相之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陆氏一族也渐渐扎稳脚跟,门庭鼎盛,跻身新贵之列。
宋茂礼倒似乎并不看好陆鼎的乐观:“朝华之草,夕而零落。松柏之茂,隆寒不衰。物速成则疾亡。相爷心里清楚旧贵族的底蕴有多深。一旦掌握不好这个度,急于求成,引起旧贵族不满,只怕适得其反。”
“本相明白,皇上心里也明白。纵观前朝局势,贵族鼎盛则皇权式微。王朝不断的更迭,可贵族依旧是贵族。齐国始建,民生衰微,武帝以雷霆手段集中皇权,在某种程度上与旧贵族的势力达到平衡。至本朝,旧贵族再次发展壮大,与皇权分庭抗礼。而咱们这位皇上又一心想超越先皇,成为天下霸主,那么分化旧贵族便是必行之举。”
“好在皇上心里还有个度,而旧贵族又绝不敢轻易颠覆皇权,引天下大乱。到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一方先妥协。既如此,何不大刀阔斧的试一试。若成了,皇帝名垂千古,本相也自可流芳百世。”
“相爷心中有数便好。”
陆鼎抬眸凝视宋茂礼,道:“就是不知宋先生所说的时机是什么时候。”
宋茂礼微微一笑,不置一词,陆鼎自讨了个没趣。
“本相心中还有一事未解,关于卫家。”
宋茂礼眸光一闪,继而笑道:“相爷是想问,为何皇上没有利用这次的机会收回镇国侯的兵权?”
“关于此事,本相隐隐有些猜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上乘梅苑案的东风,想借镇国侯之手来对付洪坤,彻底拿下北府的掌控权,同时又能进一步窥探镇国侯府的深浅,一箭双雕。而之所以暂时不动卫儒,一来朔北六州之事悬而未决,二来,该是忌惮宁州褚氏。”
宋茂礼点了点头:“褚氏世居宁州,自楚时,独据府州,内扼中原,外攘胡狄,百年将门,声威赫赫。哪怕武帝在位,也对宁州褚氏忌惮三分。卫家与褚氏的联姻,更是给皇家添了几分堵。”
“而卫儒之子卫暄又娶了黎阳秦氏之女。黎阳秦氏,历三朝而盛,至楚景帝时而盛极,近百年来,族中豪杰俊迈,公侯卿相,前赴后继,第一望族实至名归。本朝仍有不少秦氏子弟入朝为官,可谓枝繁叶茂。卫暄之妻又是秦氏嫡系一脉,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象州卫氏,虽不如一流贵族那般显赫,但自卫尚以来,家族渐渐转盛,亦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更何况当朝皇后出身卫氏,其势更盛。”
“皇上要动旧贵族根基,最稳妥的办法便是扶持庶族新贵,逐渐收拢小贵族,似褚氏,卫氏,秦氏这等显赫门阀,当敬而远之,徐徐图之。可皇上却似乎颇为急切的打压卫氏……”
宋茂礼将双手拢入袖中,转头看向门外盛开的桃花,淡淡说道:“卫氏虽在军中威望甚深,可若说只为了卫氏的兵权,未免因小失大。况且中宫多年无子,相爷难道以为只是巧合么?”
陆鼎眉头紧锁:“正是如此,所以本相才不明白皇上的用意。当初他娶卫淑宁便是想拉拢镇国侯,如今却又这般暧昧态度,实在叫本相捉摸不透。”
宋茂礼微微眯起眸子:“在下,也看不明白。”
微风拂过,桃花瓣随风飘落,带来阵阵馨香。
“不管怎样,水已经浑了,相爷也该捞上一把了。”
第18章
夜幕降临,百荟街上人潮涌动,各色小吃香气诱人,街头杂技精彩纷呈,叫卖声,嬉笑声交织成片,起伏不断。
陈靖淮却无心观赏。他下值回家,拐入东榆林巷,在巷口孙家酒馆打了壶酒,称了几两盐花生,神情抑郁的往自家走去。
正在他开院门的时候,忽听见隔壁院子有动静,似有些不对。陈靖淮放缓动作,凝神静听。果然听见隔壁有低沉的男子说话声音。
隔壁正是鸿胪寺丞张炳家。张炳家中有一妻一妾,嫡妻生了两个女儿,长女已出嫁,次女正在议亲。张炳一心想要子嗣继承衣钵,遂在前年纳了个妾室。也是除夕前后,那妾室生了个儿子,叫张炳喜的不行。
张炳还曾邀请自己前去做客,只是他并不善此道,只包了个银锁送去,并未一同吃酒。他知道张炳双亲已亡故,家中除了妻妾子女外,只有一个厨娘并一个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