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前”主人这么一问,影伍想到自己“新”主人,为了遮盖他的面容,临时从花坛里抓起来和在他脸上的泥巴,和胡乱扒拉到脸前的发型……
影伍素来面无表情的脸,有一瞬间的窘迫。
“姑娘怕小的露出破绽,粗……粗略帮小的易了容,也未让小的出声。从头到尾都是沈姑娘在说话,小的只站在那,也没什么难的……”
一旁的飞云,听见这话,不知想起什么,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楚熠斜睨他一眼。
“小人突然想起沈姑娘一件事。”
飞云笑着道:“之前咱们派人打探沈姑娘时,听说这姑娘素日最喜欢看话本子,时不时都要拉着院子里的丫鬟,即兴扮上几出折子戏。
小的还听说……前几日沈姑娘扮青衣,竟在院子里抱着一只鸽子痛哭流涕,还把那鸽子当成情郎,说不许人杀它,她要给那鸽子养老送终……
不止鸽子,就连当时院子里几只待宰的禽鸟,她都不许杀,都说要给它们养到老,非但如此,那姑娘还发誓不再吃肉,终生茹素。
至今沈府之人,说起这出还直乐呢!您说能戏痴到这份上,这姑娘还真是憨直可爱。”
楚熠听见这话,想起他在福云寺与这位沈四姑娘相识时的种种,不禁勾了勾唇角。
见自家主子难得展颜,飞云看向影伍,打趣道:“今日你第一天到沈姑娘跟前当差,就被抓去扮了祖宗。那姑娘既能把一只鸽子当人使,说不得……明日就能让你去扮只鸟儿、猫儿。若多来几次,你以后就是咱们这批影卫里,扮戏扮得最好的。”
影伍自来是被飞云打趣惯了的,听见这话也不恼。
只是,他想到临走前,沈姝说过的话,有心为自己“新”主人辩白几句:“沈姑娘做事虽然憨直,却极有分寸,定不会让小人去扮鸟儿、猫儿。”
这话倒教一旁听着的楚熠,微微一怔。
经过这几次的相处,他自然也看得出来,这位沈四姑娘性子虽然憨直,却绝非憨傻。
抱着一只鸽子当情郎,还痛哭流涕……
这让楚熠冷不丁想起——
沈姝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能看见人寿元”的话。
他凤眸微眯。
万物皆是生灵。
倘若沈四姑娘真能看见人的“寿元”,想必能看见鸟兽的“寿元”。
以他对这姑娘的了解——
她虽然敢杀人,却是心底淳善之人。
如若她能见到鸟兽“寿元”,定不忍心杀生……
思及此,楚熠看向飞云:“你方才说的那鸽子之事,是多久前发生的?”
第88章 与父对峙
飞云凝神想了想,答道:“约莫有十几日的样子。”
楚熠眉心微动。
他朝影伍摆了摆手:“你且先回去,告诉沈姑娘,我应了她的请求,明日入夜,你带她去别庄审讯赵宝全。”
影伍闻言,谢恩退下。
待他离开,楚熠看向飞云,吩咐道:“去查查,那日之前,沈姑娘最喜吃什么,可曾茹素过。”
飞云听见主子这话,有些懵。
自家主子谪仙般的人物,素日里除了至亲以外,从不将人放在心上。
如今……
竟突然关心起一个姑娘在饮食上的喜好。
难不成……殿下竟真对那姑娘有了思慕之心?
思及此,飞云忖度着问:“倘若沈姑娘在吃食上没什么喜好,要不要……再打听打听姑娘素日喜欢什么衣裳首饰、玩意儿?再不然,让京城那边送些新出的话本子来?”
“也好。”
楚熠想到沈姝主动提出要帮他做事。
他淡淡摆手道:“你且看着安排,无论如何不能亏待她。”
哎呀,妈呀!
殿下竟真是思凡了!
虽然那姑娘……粗野了些,但至少是第一个让自家殿下动了凡心之人。
飞云强按下心头的激动,躬身道:“殿下放心,小人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
——
第二日。
沈姝一觉醒来,已经临近午时。
待到梳洗完毕,用过膳食,绿桃便把府里发生的事,禀报给她听。
“昨日赵氏冒犯祖宗被关祠堂,谁知她在祠堂呆一夜,嗓子就说不出话,手骨也摔折了!真真是祖宗显灵!”
“一大早,老太太亲自下令,命人把她捆去官府,告她谋叛、不道、不孝之罪。十恶不赦的大罪里面,她便占了三恶。她娘家虽小门小户,在云疆也算体面人家,一听这事,连东西都不敢收拾,就想逃出走,被官府抓了回来。”
“只谋叛这一项,只要查实,赵氏娘家都难逃责难。听说她在狱中见到亲族,悔恨不已,几欲咬舌自尽,都被狱卒拦下了,老爷已经知会狱卒,一定要让她最后一个死。”
沈姝听见这个结果,内心毫无波澜。
若赵氏真的得逞,沈府上下百余口性命,怕都要遭到毒手。
自古成王败寇。
如今赵氏事败,连坐一个赵家,也是她应有的报应。
沈姝想到“梦中”所见,她一人面对那许多棺材时,如至地狱般的痛楚。
她打从心底,想让赵氏临死前也尝尝那样的滋味。
“四婶呢?她可还好?”沈姝问道。
一提起安四太太,绿桃脸上带着几分唏嘘。
“安老太太今日亲自上门赔罪,四太太一早醒来,就去跪了祠堂,说是罪孽深重,要自请出府。四老爷也陪着跪,说是要和四太太一起赎罪。”
沈姝闻言,叹了口气。
“赔罪、跪祠堂有什么用,我若是四婶,就要回去好好查查,安家与赵司马勾结的内鬼是谁。我若是四叔……就在军营好好操练,以西匈如今的阵仗,怕是早晚有场硬仗要打。”
绿桃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她赶忙道:“安老太太今日确然是来赔礼的,可对那执壶来历,却只字不提,难道……是怕被牵连上赵司马?”
沈姝眉心微动。
安氏是云疆大族,安家大房、二房都在京城做官……
以赵司马的地位,怕是难以请托安家为他做事。
思及此,沈姝心里一凛。
绿桃不知昨夜洋参之事。
与安家牵扯的,可不止执壶,还有洋参。
况且,赵司马是谋叛之罪,又被带进了北衙。
就连赵氏,都不能幸免。
若安家与赵司马有所牵连,可不是他们想逃就能逃的。
这就意味着……
与安家牵连的,另有其人。
是棋公公?还是萧都护?
这个谜,怕是只有见了赵司马才能解开。
沈姝按下心中疑问,又问:“祖母和阿娘那边,可还好?”
“大夫给老太太诊了脉息,一切都好。太太那边忙得不可开交,受了四太太的托付,帮着四太太清点库房,连杏芳院的仆从,都要亲自查一遍呢。”
沈姝闻言,心下终于放松了些。
经过昨夜之事后,沈家从上到下,都在彻查、警醒。
这是好事。
没了赵氏这个深藏不露的内应,相信以祖母和娘亲的能力,沈府的防范,必会比以前更加严密。
如此,她也能好好理一理,这几日牵扯到她身上的事了。
“你派个人到外院看看,若阿爹回府,知会我一声。”沈姝吩咐道。
——
外院,书房。
沈姝刚踏进书房,就看见自家阿爹心事重重坐在书案后头。
她想到昨夜影伍的话——
“北衙有北衙的规矩,就连沈长史也无权审讯北衙羁押之人……”
沈姝心下恍然,上前见过礼,故作不解地问:“阿爹心事重重,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沈冲大手一挥,朝她笑笑:“这天底下有何事能难倒你爹我!无事!无事!丫头,你特地来找爹爹,有何事啊?”
沈姝见状,心下微沉。
又是这样,什么事都要瞒着她。
她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问道:“想必阿爹已经知道,这次之事,北衙棋公公也牵扯其中。爹爹可否告诉女儿……棋公公为何会对女儿身子能‘化毒’感兴趣?”
沈冲脸色微变。
他站起身,戒备地走到窗户旁,往外望了望。
见外头无人——
沈冲回身,瞪圆眼睛,压低声音斥责道:“胡闹!你娘不是告诫过你,在外不许提起你身子之事,这次就算了,若下次再敢这般轻易提及,我就把你送回横川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