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袖看着他,久久无语。
凌真说的对,秦观原本都不该下界至此,只是因为为了救她罢了。如果说他们之间有谁最应该回去,那也该当是秦观,他原本就没做错什么。
凌真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幽幽地说道:“这消息我已告诉你了,该选什么,你想清楚再做决定。”
凌真望着陆袖,心中也颇为复杂。
现在陆袖面临着一个经典的问题——囚徒困境。
两个囚犯,分开审判,若都拒不交代,那便都不会死,可以无罪释放。可问题就在于,如果其中一方愿意交代罪行,那么他就可以戴罪立功,减刑十年,而另一个人会判死刑。
这就好像现在的二人。
如若都选择回天,彻底忘情,享受大自在,原也是不错。如若都选择放弃,虽然于大道无成,但若能长相厮守,倒也符合人间的道理,只是可惜了这千百年来的修行了。
毕竟陆袖与秦观如今都不老不死,死后再投胎重新修行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有此生,无来世。
听上去残忍又遗憾。
都其实都留在人间并不是最糟糕的决定,一人走、一人留才是。
一人勘破情劫,彻底回天,那么剩余一人该如何活下去呢?是仇恨的谩骂还是不甘的堕落?
“我打算……”
陆袖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凌真打断了:“你想好了再说。”
“如果你做了错误的选择,一切就很难收场了。”凌真淡淡地说道,“你的身躯已经是纯能量构成,远非秦观那样脆弱,你明白吗?”
陆袖的身体已经是能量体了,离修成正果也不过是一步之遥罢了。若然放弃,一旦发现秦观选择了离开,那么就连死都没机会了。
这种能量构成的身体根本不会消散,如今黑刹又已经死了,无人能与她匹敌,更无人能使她能量消磨。而且身为时空管理员,陆袖的身上还背负着整个时空的重任,凌真是了解她的,她不可能不负这个责任。
那么剩余的事情就很明了了。
死,死不了。
活,又活在无限的悔恨和憎恨中。
若是赌输了,一切皆输。
“不用想了。”陆袖突然露出了一个很浅的微笑,“我不会离开的。”
凌真盯着她脸上的笑容看,那笑容很淡,却很温暖。
“开弓便没有回头路了。”凌真顿时觉得心焦了起来。
陆袖却很轻松地耸耸肩:“做人要讲诚信的嘛!我答应了他要回去的。言而无信,我还怎么做道家真人啊?”
凌真忍不住提醒道:“现在放弃,前面那些痛苦全都白受了,距离你要的那种自由,只剩一步之遥了!”
陆袖的表情很是轻松,完全没有刚才那副紧绷的状态,看上去就好像是凌真在渡劫,而陆袖只是个宣读规则的旁观者而已。
“要说受苦,他也没有少受啊,而且好像比我更惨。”陆袖撇撇嘴。
“为了他,为了那什么爱情,真的值得吗?”凌真微微皱起眉头,看上去很不解。
“哎,这你可就说错啦!”陆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可不是为了他才回去的。”
“嗯?”凌真愣住了,随即又冷笑了一声,只道,“若不是为了他,你早如广明子一般清心寡欲,那一早就能重返上层了,这次的对决都不会有你,还狡辩!”
陆袖则是释然地笑了,她说道:“我啊,刚才就一直在想你说的问题。你说要我和你走的时候,我犹豫了,我便知道我这样放荡不羁的心性是回不去了。与其勉强回去,德不配位,何不在此间逍遥自在呢?至于你说的那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对我来说已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了。”
“是我选择了留下来,顺便享受这种恋爱的感觉。”
“而不是我为了某一个人,为了爱情,才选择留下。”
陆袖笑眯眯地说出了两句话。
凌真愣了一会儿,还是不甘不愿地说道:“哼,巧言令色。”
陆袖却只是笑,不再回答他了。
她和秦观已经结婚了,虽然是在那样的陷阱里,但却都是发自真心对天地神明起誓,又怎么好出尔反尔呢?
再者说,她也确实没有蒙骗凌真。
她如今真的不再觉得爱情是最重要的东西了,但同时,也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心中对秦观还有爱意。
不是出于愧疚和弥补,只是爱意。这是谁都没有办法掩盖和抹杀的东西。
既然有,便是执念,终归是做不了什么上仙的。但这点她早就看淡了,如今的选择,无愧于人,无愧于心,于她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事了。
“我走了。”凌真的脸色不怎么好,甩了甩袖子,便打算走了。
“哎,等会儿!”陆袖高声叫住了对方。
凌真转过身来,不大情愿地看着她:“干什么?后悔了?”
陆袖则摇摇头,随后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我师父
,是不是早就猜到我的选择了?”
凌真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
“知我者,我师父也。”陆袖摇头晃脑地说道,“看来他一早知道,以我这脾气秉性是回不去的,这才派你来给我扫尾。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是不是要接替我,去做那破军星呀?”
“不,你猜错了。”凌真长叹了一口气,“你前半段说的没错,灵谷子确实说过,你不大可能回来了。留我下来是为你扫尾不错,但我要接替的却不是你的位置,而是贪狼星的位置。”
陆袖一下子愣住了。
“他已经做出选择了,对吗?”沉默了片刻,陆袖说道。
凌真看到陆袖的眼眶湿润了起来,他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答道:“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我的异能是空间异能。就在刚刚,我已经□□去问过他了,他说要留下来。只是对于你会不会回去,他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陆袖说不上来现在算是什么心情,她只想回去见见秦观,她们已经太久没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其实我还有第三件事没有和你说。”凌真突然一改方才的那种凌厉,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你且回头看看。”
陆袖的背脊猛然一僵,她已然猜到是谁站在那里了。
她不知道秦观到底听了多久,听到多少,但是一股羞愤的心情油然而生,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这样的情绪她已经许久没有过了,不过当她转头看到秦观脸上明显的笑意之后,她突然觉得这样也不赖。
陆袖瞧着秦观朝她大步走来,她眨了眨眼,久违地感觉到一股雀跃。
秦观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了。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又闻到了一股小橘子的香气,尽管对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那样的味道了。
陆袖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打算看看凌真还要说些什么。
但很快她就发现,虚空中仅漂浮着一把闪着金色光芒的钥匙,凌真却早就不见了。
她认识这串钥匙,因为她曾经在灵谷子的手中拿到过另外一把。
而现在,这把钥匙该再给予谁,不言而喻。
陆袖拿了那把钥匙,将它递给秦观。老实说她现在有些不大知道该怎么和秦观相处。
秦观的气质看起来有了一些变化,那种狂狷之气少了一些,儒雅之风多了几分。
如今他已经拥有过去全部的记忆了,从某种程度来说,她们都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生存者身份的自己了,但又都变得更加完整了。
她留下来,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但想到能和对方生活在一起,突然之间又多了许多活泼的快意。
秦观接过钥匙,却也不问这是什么东西,只是突然上前,用那修长的双臂猛地将她抱在怀里。
“你刚才的意思,是喜欢我吧?”秦观富有磁性的声音在陆袖耳畔响了起来,那声音中还隐隐约约藏着一丝笑意,“喜欢到想留下来。”
陆袖翻了个白眼,声音闷闷的:“你想太多了。”
话虽这么说,但陆袖却并没有挣脱对方的怀抱,只是这么安静地让对方抱着。
他们经历了太多,其中如何曲折盘旋,如何从信任到猜忌,再从分崩离析重新融合,远非他人所能理解。
追逐纠缠了几千年,陆袖觉得,是时候歇一歇了。
她慢慢地将手放在了秦观的腰上,他似乎又瘦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