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理由要杀了你!”
“……”伯爵皱了皱眉头,脸色一下阴沉下来,“他有‘理由’杀我?这是你说的吗,你已经这么想了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伯爵的表情很恐怖:“是的,他有理由恨你,你自己应该很清楚自己对他做了什么。”
“我没有对他做什么。”
伯爵竟会那么快地一口否决,这让我更生气!“胡说!是谁策划的阴谋让‘魔王的女儿’误会他?是谁毁了他们的婚姻?”
“他们结婚了!”
“他们不是结婚!是‘魔王的女儿’被你蒙蔽,去陷害安德拉!是你害他变成吸血鬼的!”
“……”伯爵沉默了片刻,竟突然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那又怎么样?如果不是这样,你现在也不会见到安德拉。”
“我也不会见到你!”
“……”伯爵再一次沉默了。
这一次他闭上了眼睛,脸色渐渐失了优雅。他生气了。
“我和他不一样。”
“是的!当然不一样,他是个可怜的吸血鬼,而你是个恶魔!你吸了‘魔王女儿’的血,不怕阳光不怕十字架,你还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这当然和他不一样!”
“哼……”伯爵的眼眸冰冷得不含一丝感情,“那是他愚蠢,没有想到要吸干‘魔王女儿’的血。这种机会当然不会有第二次,不然,他一样会那么做,和我一样。”
“……不会的……”我突然想起了那首曲子,安德拉在那样的深夜,过了那么久,还能再弹起那首曲子,他那沉浸在旋律中的神情,那个忧伤的侧脸,我忽然感到有点失落,“他爱‘魔王的女儿’,你根本不会懂的爱……”
伯爵没有立刻出声,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我也在发呆,呆在那首曲子里,呆在安德拉半开玩笑的话里。
我想回去,想回去听他为我弹奏曲子。
“你在期待什么呢?”突然有声音打破这安静,吓得我哆嗦了一下。
我似乎想得太出神,以至于忘记现在面对的是布拉德伯爵,我还在伯爵的书房里。
伯爵一手撑着面颊,若有所思似地注视着我:“不管怎么说,你已经看到了,安德拉疯了,彻头彻尾的一个疯子,他已经不认识你了,不认识任何人。他不会再为你做什么,现在的他,只会吸你的血。”
“……”
伯爵好像是故意要提醒我,让我心痛的事……他也提醒了我该憎恨谁!
“是你让管家送他的……为什么?……你故意这么做,让他发疯,为什么?!为什么!”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我不想再想起昨夜的一幕,可它却已经深刻在脑海里,让心如刀割一般,更痛的是我对眼前的“恶魔”竟束手无策!
“哼,他只是疯了,又不是死了,你那么心痛吗?”
伯爵的微笑好像是在嘲笑我一样,我不懂,他为什么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做那么残忍的事。
“我误会他了……我从一开始就误会他了……我不相信你那么残忍,我不该不相信的……我不该让他送我回来……”
“……”伯爵离开了书桌,银色的长发半遮住面夹,他的脸看起来冰冷冰冷的,好像事不关己,“他是不可能再恢复正常了,这已经成为事实,我也没有办法。那么自然,你也不必回庄园了,那里已经没有主人了。况且,这里才是你住的地方……”
“伯爵……”我在布拉德伯爵的面前跪了下来,也许更像是无力地投降,在他的银发下,是那样让人无力抵抗的容姿,美丽的,充满诱惑的——我痛恨他的容貌……“求你放了他……求你放了他!他这样,会死的……就算他疯了……他也还是安德拉……”
伯爵久久地凝望着我,面无表情:“……你……是不是爱上他了?——哈哈哈哈,爱上一个疯子!”冰冷的狂笑好似能穿越层层屋檐,传到天涯……
我和伯爵又回到了那个地方,有笼子的地方。那时侯,安德拉已经死了,因为我拉开了布,他就那样被活活晒成了一团焦黑色。
伯爵只冷冷地笑了一下:“真是可惜,来晚了。”
那是胜利的微笑吗?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中……
我朝前走去,就在那个笼子前,视线久久地徘徊在那团不成型的黑色周边,那融合在一起的白骨与血肉,好像,它们还在对我微笑着——
[“庄园随时等候你回来。”]
“我会回来的……安德拉……”
布拉德的复仇
古时候有这么一个故事:
从前有几个眼睛看不见东西的人,他们自称凭自己的一双手便能了解事物的样貌。有一天,一位贤者召集这批人,把一头大象放在他们面前,于是,有人摸到了大象的鼻子,有人摸到了大象的脚,有人摸到了大象的身体……后人把这一则故事喻名为“盲人摸象”,它的道理想必听过故事的人都心知肚明。
我有时在想,如果这些盲人互相间有沟通的话,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呢?
虽然我常这样痴想,但终究我还是做了这样一个“盲人”,那是在认识布拉德伯爵、安德拉,在变成吸血鬼之后,很久很久的以后,我发现自己原来就像这些盲人一样的傻,我的眼睛并不能让我看清事情的全部。
真相就像一个庞然大物,人们只能触及凤毛麟角,然后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
从安德拉那里知道的故事,其实还有下文,这并不是安德拉故意隐瞒,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是事出当时,恐怕也没有人了解。而当我得知那些“内情”的时候,是在已经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之后了,有些人依然还在,有些人却已不在。我无法将时间倒退回以前,如果可以的话,也许不知道是最幸福的。
布拉德伯爵就像一个巨大的“真相”,每一个人都只能看到他渺小的一角,那个美丽的暗夜魔王,就像是披着恶魔翅膀的天使,从他堕落进地狱的那一刻起,我们一直便认为,他是暗夜的主宰,无往不利——
“安德拉少爷回来了!”
阴郁的伦敦,雾依旧像往常一般浓密,在灰色的城市间弥散。
布拉德伯爵的长子透过窗门望见雾丛中,马蹄踩踏落叶慢悠悠地驶进大院,黑里透红的马车依稀可寻,年轻的绅士嘴角挂起微笑,心念:弟弟回来了。
稍后,他合上书皮,整理好凌乱的桌台,在昏暗的屋子里来回踱步。
没多久,当听到古老的楼梯那传来清脆响亮的急步声,就像弟弟明朗奔放的性子一般,他按耐不住伸手去扶门把,一秒钟后,却又收了回来。
隔着屋门,他听到父亲与弟弟的对话:
“父亲大人,儿子来向您问安了!”
“嗯,在那边学业怎么样?怎么提早回来了?”
“学校提前放假了。父亲大人,我听说哥哥病了……”
“你哥哥的病早好了,你不用担心。”
“哥哥呢?”
“哦,他正在忙,你最好别去打扰他。过来,和我一起到花园去,说说你在学校的情况。”
“……好的,父亲大人。”
脚步声渐渐离远,年轻的绅士暗暗吐出一口忧郁的气息,淡漠地一笑。
“父亲大人,这么晚了找我有事么?”
伯爵的长子关上书房的门后,彬彬有理地微俯下身,轻轻鞠躬。
老伯爵看着自己一手□□出来的礼数,疼爱之意宛如眼底闪烁的光芒,欲盖弥彰。
但是过了一会,又转为愠怒:“你过来。”
“是。”
老伯爵眉头一紧,揪上儿子目光:“是你写信给你弟弟,说你病了?”
年轻的绅士心头一冷:“不,没有……父亲大人,我从来没有写过信给他,您知道的。”
“呼……”
老伯爵点燃了烟斗,袅袅上升的熏烟飘上老绅士的额头,那几道皱纹便显得越发明显。
“狄格,你很清楚,你跟你弟弟不一样。安德拉一心求学,却心无大志,但你是要继承家业的。”
“是的,父亲大人,我一直铭记在心。”年轻的绅士望着父亲的额头那几道日益明显的皱纹,内心是冷冷的。
老伯爵缓缓踱到长子身畔,轻扶儿子的肩头,激励与期望凝聚在一双深陷的褐色瞳中:“狄格,你是我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也是我引以为敖的儿子,你将来的一切要从我这里开始起步,牢记这一点,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