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被放开的时候,才发现蜡烛已经被那群损友吹灭了。
其实那天他是许了一个愿望的,他希望,他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职业选手,身披国旗,和队友们牵着手,一起踏上领奖台。
就好像那些提前熄灭的蜡烛一样,他的愿望也再也没了实现的可能。
可是他还不想死,只有当你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你才会知道,自己有多害怕死亡。
他踉跄着敲开了母亲的房门,艰难地笑了笑:“妈,对不起,我错了。”
他在医院躺了几天,对谁都笑眯眯的,跟隔壁床的大爷相聊甚欢,跟前来换药的小护士说说笑笑,对着吕妈撒娇卖萌,绝口再不提之前的事儿。
吕修齐躺在黑暗之中,出乎意料,再一次说起这些事儿的时候,他的心头一片平静,南书仪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发热,像一团暖烘烘的热源。
“没想到吧,我当年会这么幼稚,一点点挫折都受不了。”吕修齐笑了笑,“其实现在想想,可能是我之前都太顺了,没经过什么挫折,想学的一学就会,连我父亲那么苛刻的人也对我挑不出什么刺儿来。直到现在我都在怀疑,中二期的我怎么能那么偏激,不就是受点伤吗,多大点事——”
他没能再说下去,因为南书仪猛地一个翻身压在了他胸口,继而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南书仪的声音在黑暗里有点不稳:“没有、没有幼稚,你没做错什么。”
吕修齐静默不语,伸手抚上南书仪的脸颊,果不其然,一片湿漉漉的,这姑娘还是这么爱哭。
“可你说过,脆弱本身就是一种错。”
“没谁生来顶天立地,你没错。”南书仪固执地重复着。
吕修齐眯起眼睛,纪录片还在继续,音乐声有如潮水涨落,奇绝的怪石、浩瀚的天际、无数的星轨……
这世界太过浩渺,而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凡人,终其一生,所努力的方向不过是想得到这个世界的认可。
年少轻狂之时,以为站到世界能看见的地方就是得到了世界的认可,可他失败了,千里之行,剑未配妥,就被现实的江湖打落深渊。
少年意气被拦腰斩断,父亲的否定,母亲的淡漠,他所珍视的一切,在他所珍视的人眼里却是一文不值。
那个时候他想,这世界不需要我,这世界上没有人需要我,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傀儡,走到哪里,都逃不脱被安排的命运。
吕修齐伸出双手,把趴在他胸口的姑娘死死搂住。
但多年之后,他到底还是得到了世界的认可。
他的世界就在他的怀里,不宏大、不遥远、不冷漠。
小小的一只,老喜欢哭,但浑身暖烘烘的,在黑夜里发着光。
像一个轮回,在他试图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一个晚上,他看了这部《轮回》,于一片荒芜渺远之中觉出无边的孤独和绝望,可这一次,他在同一片星空之下找回了他想要的东西。
吕修齐笑了笑:“你这样我会盲目自信的。”
南书仪皱了皱眉:“你不会。”
她伸手抓住吕修齐的右手:“你要是会,就不会到现在还没好。”
“呐,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这么一个缺乏自信、偏激懦弱、又没什么本事的人,你还喜欢我吗?”
“那正好,我盲目自信,做事莽撞还圣母心,同样也没什么本事,我们歪锅配扁灶,你觉得怎么样?”
吕修齐猛地笑起来,笑得浑身都在颤抖,南书仪在他胸口趴得不舒服,想爬起来,却被吕修齐一双手死死箍住,声音透着一股无赖相:“不许动,你一个歪锅还能长脚跑了?”
南书仪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四肢并用挣扎起来:“不行,我要回酒店了,我要回去睡觉,我不要顶着黑眼圈去漂流!”
吕修齐搂得太紧,南书仪手脚并用,结果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膝盖结结实实顶在了某个敏感部位。
吕先生倒吸一口冷气:“你对你家扁灶有点狠吧?你再来一下就该炸膛了你知道不?”
南书仪:……
他妈的你开黄腔是当我听不懂是怎么的?
南书仪红着脸想,你不要逼我。
于是凌晨四点钟,洗完澡的南姑娘打开淘宝,进入收藏店铺,红着脸挑了几样,没敢多看,火速下单,然后咬牙切齿地补觉去了。
为什么要和解
次日的漂流大家玩得很尽兴,山里空气清新,当地特产的小鱼也十分鲜美,南书仪一直默默注意着吕修齐,发现这货依然笑呵呵地跟所有人打成一片,吃起饭来似乎饭量比平常还大了一些。
好像昨晚躺在地毯上对着星空撕开陈年伤口的人不是他一样。
深夜,南书仪躺在山里农家客栈的露台摇椅上看星星,山里空气好,天空纯净如墨玉,星光如碎钻,不知道从几百万光年之外飘过来。
旁边来了个人,挨着她躺在摇椅上,还坏心眼地把她的摇椅推得前后乱晃。
南书仪无奈别过头,某个玩得兴致勃勃的哈士奇眉开眼笑:“大半夜来这喂蚊子呢?”
南书仪慢吞吞地从腰后面摸出个小瓶子:“驱蚊水,来一点?”
吕先生从善如流,任由南姑娘把他前后左右喷了两遍,整个儿宛如行走的六神成精,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这里空气真好啊!真想在山里买块地,种点白菜大蒜什么的,现在网上不都流行什么野外生活,说不定我还能成网红。”
“不许。”南书仪手指头在摇椅的扶手上点了点,慢悠悠道。
“为什么?”吕先生憋笑。
“你成了网红就该有很多粉丝追着叫你——”南书仪说一半如梦初醒,讪讪住了嘴,她才不要把那两个字说出来。
“叫什么?”吕修齐目光灼灼,他当然知道叫什么,他就是想听南书仪说。
“爱叫什么叫什么。”南姑娘傲娇了。
“哦……我懂了,那不然你可以跟在直播间一样,你看C大一出,粉丝全成了cp粉,自然没人叫我——嗯那个唔——”
话没说完,一只手快准狠捂上了他的嘴,南书仪撑着半边身子,用目光警告他不许再提这事儿,自以为匿名其实马甲早掉得一根丝线都不剩去直播间撩汉是她这辈子干过的最羞耻的事,谁都不许提,谁提谁死!
南姑娘的目光不可谓不凶恶,然而可怜的吕先生情人眼里出西施,活生生把这千刀万剐的目光看成了娇羞无限,一时间心里柔情百转,觉得自己喜欢的姑娘简直他妈的可爱死了。
所以说人不能陷入爱情,一旦陷入爱情,就算是1.5的眼睛,说瞎也就瞎了。
扯了好半天有的没的,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说是诡异,其实很和谐,两人都不是好闹腾的性子,独处的时候也经常各自发呆看书什么的,虽然安静,却丝毫没有尴尬。
但今天这沉默,却明显带着一股欲言又止的意味。
好半天,吕修齐才轻描淡写地开口:“我以为,我告诉了你我的过去,你会劝我去跟父亲和解的。”
南书仪微微闭着眼:“为什么要和解。”
吕修齐一窒:“不都这样吗?年少叛逆期和父母产生误会隔阂,成年之后再往回看,就觉得自己幼稚不堪,然后去和冷战多年的父母和解,一家人抱头痛哭大团圆结局什么的,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南书仪嗤笑了一声:“吕先生你很闲啊,还看这种家长里短的电视剧?”
吕修齐晃了晃脑袋:“我就举个例子。”
南书仪抬手一记驱虫喷雾喷过去,避开了吕修齐的脑袋,全喷在他胸口,但效果差不多,成功把吕修齐吓得闭了嘴。
“有蚊子飞。”
吕修齐心悦诚服:“你防狼喷雾肯定用得很熟练。”
“过奖,我更擅长电击棒。”
吕修齐:……
认真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该入手一根防暴棍什么的……
“每个年龄段所能承受的痛苦是不一样的,比如我小学的时候,考砸一次就足够我对生活绝望,但是现在,我却觉得就算我现在丢了工作还欠着一大笔债无家可归我也能好好活下去,承受能力提高了,不代表过去所承受的痛苦就减少了,对小学时候的我来说,一次考砸带来的痛苦并不比我现在丢了工作还无家可归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