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最爱的人啊,这是他宁愿付出生命也想留住的人啊。可他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他不想前功尽弃。
魏骁“噌”地一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像只愤怒的狮子,顶着一头鬃毛来回地走动着,大口喘息的空档从齿间挤出句,“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周景辞像是心有不忍似得看了他两眼,然后又垂下眼眸,过了几秒钟,才徐徐说,“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情,可分开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事情。”
魏骁就算再迟钝也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他两步跨到周景辞身边,一把抓住周景辞的肩头,大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与难以置信,“你怎么能对我说分手?我们这样的情分怎么能分手?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
魏骁素日胆大妄为,唯独对待周景辞,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小心翼翼。
他不能接受与周景辞分开。
他们在一起了那么多年,早就把彼此视作比生命更为重要的存在,他们怎么能分开?他们怎么分得开?
周景辞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冷静地说,“我们怎么就不能分手了,情侣都会分手,结了婚有了孩子还能离婚呢,你怎么就必须一辈子跟我周景辞锁在一起了?”
魏骁滞住了。
魏骁没想过周景辞一直把自己当初对他说过的这句话记在心里,更没想过他会将这句话话原原本本地还给自己。
魏骁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他万万料想不到,惩罚还会在这里等着他。他顿了许久,最后露出一个惨然的笑,“景辞,你想要我怎样?”
哪怕是魏骁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哪怕事业有成坐拥百亿家产,在最爱的人面前,也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
他不怕周景辞折磨他,惩罚他,他只想跟周景辞好好在一起,给周景辞幸福快乐。
周景辞却摇摇头,“我不要你怎样。以后都不要你怎样了。”不要你伪装出来的快乐,亦不要你的故作沉迷。其实早就厌倦了吧,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激情可言吧。就算是二十年前,也许他们都不是最合适最匹配的人吧。
魏骁听他这么说,心里的火“嘭”地一声烧了上来,他一把箍住周景辞的肩膀,脸气得通红,“你到底要怎样!”
周景辞长长地叹了口气。有那么几个瞬间,周景辞想,魏骁心里一定还当自己是开玩笑呢。他还当只要发发脾气或者讨个饶,自己就一定会顺从他的意思。
就像这二十年中,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
诚然魏骁疼他爱他,可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魏骁亦用自己的方式拿捏着、揉搓着周景辞,让他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周景辞眸子中写满认真,“其实你当时说得很对。人人都能分手、离婚,我们也不例外。”
魏骁不等周景辞说完,就大声打断了他,“我们和别人能一样么?我们一起过了二十年,二十年的情分你说断就断,我告诉你,断不了,一辈子都断不了!”
魏骁急出了一头的汗,一双眼睛涨得通红,活像是斗兽场中在做最后挣扎的狮子,每一个眼神都是孤注一掷,每一片红色都是悲壮热切。
周景辞有些不忍,他微微别过头去,“魏骁,这些天我总算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
魏骁的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蹲在周景辞身前,声音都在颤抖,“景辞,景辞对不起我不该吼你的。你别闹好不好?我们不分手,我们不分手。”
周景辞没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魏骁的脸,魏骁则把周景辞的手拽到了自己唇边,轻轻啜了几下,口中还喃喃道,“景辞,我们不分开。”
周景辞看他这样,心中亦是酸涩不已。往日种种如海浪般翻涌而来,裹挟着剧烈的情绪,在周景辞的胸腔内起伏。
一串儿眼泪“啪”地落了下来。
魏骁慌了神,他的手不自然地抖了两下,就像擦拭一个珍贵的明青瓷器一般,轻轻为周景辞拭去眼泪,“别哭,景辞,别哭。”
周景辞深深吸了两口气,才逐渐将情绪缓和下来,“就当你最后让着我一次好么?我们分开吧,我受不了了。”
魏骁紧绷的身体一下子软了半截。
周景辞是真的很想跟他分开。
周景辞是真的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了。
可他们说好了要白头偕老,约定了就算死也要埋进一个棺材里的。那些誓言,明明都是真心的啊。
“景辞,我们说过,就算死也要埋在一个棺材里。”
周景辞看他的眼神有些微妙,过了几秒钟,才说,“若是我哪天死了,我愿意跟你埋在一起。可是我活着,已经不想再跟你一起了。”
魏骁只觉头晕目眩,他的喉结上下翻滚着,额头上爆满了青筋,他用力握紧自己的手,使出全力才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愤怒与绝望,只说,“好,好,我答应你,我放你走。”魏骁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出口。
周景辞点点头,这一刻,他有些感谢魏骁终于不再执拗了。
周景辞从身后拿出几张卡,有魏骁给他的,也有他们家庭使用的,还有一张魏骁的副卡,是当初他硬塞给周景辞的。周景辞将这几张卡一字在魏骁面前排开,温声嘱咐着,“这些你留好。”
魏骁却一言不发地将这些卡片叠起来,复又推回到周景辞身前,“给你,都给你,卡给你,钱给你,房子给你,股份也给你,我什么都不要。”
周景辞低下头笑了笑,没接那些卡,也没有说话。他何尝在意过魏骁的钱。他什么都不想要。
周景辞跟魏骁在一起了二十年,到最后,却只带走了一张属于自己的储蓄卡,卡里满打满算只存了百十来万。
他果断而干脆的离开了这座住了近十年的别墅,只留下一个坚韧的背影,映在魏骁的瞳孔里,不断地缩小、再缩小,直到化成一个模糊的黑点,直到彻底消失。
第69章
周景辞虽在北京生活了这么些年,大多的时间却全用在了魏骁跟易购上,交心的朋友不多,乍一离开家,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没带什么行李,孑然一身,又无处可去,只得先找了间酒店住下。
周景辞与魏骁在一起的这七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他从未想过要给自己留什么退路,人生如戏,一转眼这么久过去,他们竟然分开了。
晚上的时候,魏骁给他打了许多电话,有些他错过了、没听到,有些接起来了,电话那头的魏骁却只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或是想吃些什么。
就像周景辞只是去出差了,而他们从未分开。
周景辞愣了一会儿,心蓦地软了几分,他温声说,“魏骁,我不回去了。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当心胃病犯了。”
魏骁却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一样,“景辞,早点回家,我等你。”
周景辞长长叹了口气,他声音很轻,却带着少有的不容拒绝,“我不回去了”,旋即,他将电话关机。
当天晚上,魏骁坐在餐桌前等了周景辞一整夜,面前一桌子的菜,他一口都没有动过。
周景辞亦没睡着,他躺在宾馆的大床上辗转反侧,心里就像是压了块儿巨石,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习惯了魏骁的气息与鼾声,习惯了他温暖的怀抱,如今潮水般的寂寞将他包裹,周景辞孤枕难眠。
他们刚在一起时,才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这么多年里,周景辞甚至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要怎样走,自己的日子要怎样过,他与魏骁向来都是绑在一起的,在他的脑子里,从来就只有他们。
所以他从小到大,心心念念的皆是他们的人生要怎么走,他们的日子要怎样过。
他已经三十六岁了,离开了魏骁,周景辞才发现自己竟是这么的失败,这么的一无所有。
曾经的周景辞不会想到,他与魏骁这样的感情,也会有分开的那一天,而提出分开的,竟还是自己。
很多年以前,周景辞跟魏骁的事情刚刚被周明李岚夫妇知道时,李岚就曾对他说过,魏骁这样的人是靠不住的。魏骁他脾气爆,性子毒,天不怕地不怕,现在他穷,一心一意待你,等他飞黄腾达了,指不定一脚把你踹到哪里呢。
李岚还说,哪怕是一男一女谈恋爱,也断然没有哪个正常的家庭愿意把孩子许给这样的男人。更何况,他们两个都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