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骁脾气急,此时又担心周景辞的身体,一路上火急火燎,开起车来也毛毛躁躁的,顾不得城区里的规矩,“嘀嘀嘀”地一连串儿摁了好几下喇叭。
周景辞提不起来精神,怏怏地靠在座椅上,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瞥了魏骁几眼,说,“别摁了,吵。”
魏骁身上的牛脾气劲儿瞬间泄了一半儿,他连连点头,嘴唇都哆嗦,半天才说,“好,宝贝我不摁了。”
高档的私立医院分外安静,魏骁用胳膊环住周景辞,带他来到导医台。
周景辞不愿讲话,魏骁只能模糊地描述着周景辞的症状,“两个多月了,嗜睡,健忘,厌食,记忆力下降,集中不起来注意力,精神状态不好,您看,该挂哪个科室?”
两个导医互相看了一眼,“神经内科,再不然就去心理科,有可能是抑郁症。”
心理科,抑郁症。
魏骁的心里咯噔一下。
周景辞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周景辞怎么会有抑郁症呢?
不会的。
不可能的。
魏骁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他回头望了周景辞一眼,茫然而无措。
他没顾忌往来的病人和医护人员,拉着周景辞的手,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嘴唇哆嗦了两下,“宝贝,没关系,我们去看医生。”
魏骁拉着周景辞去了神经内科,做了一连串的检测,最后就连神经科的医生都说,怀疑是抑郁症。
魏骁的心脏颤得厉害,连后背都开始发紧。
两个人到了心理科外,护士要将周景辞带进诊室里。
周景辞第一次来这里,心里慌张,下意识地抓着魏骁的手,不想跟他分开。
魏骁心神不安,他焦躁地皱起眉头,却没忘温声安抚周景辞,温柔地用大拇指摩挲着周景辞的手背,问道,“我可以陪他一起么?”
护士点点头,将他们一同带进了诊室。
医生姓林,年纪不大,面相温柔而和煦,耐心地询问着周景辞的情况。
魏骁皱着眉头,说,“他这两个月心情一直很不好,健忘,厌食,注意力不集中……
林医生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突然扬起头来,问,“有自杀倾向么。”
刹那间,无数的念头在魏骁心中汇涌而来。
是啊,周景辞有自杀倾向。
他不仅有自杀倾向,他已经付诸实践了。
一时间,所有的端倪都有了解释,所有的猜测都汇成了笃定。
魏骁再不肯相信,不敢相信的事情,也终于落上了钉子。
他声音颤地厉害,“有。有自杀倾向。”
周景辞淡淡地看着魏骁,就只是坐在椅子上,什么话都不肯讲。
林医生很快给周景辞开了单子,让魏骁带他去验血。排除了药物和酒精的影响后,让周景辞做了脑涨落图。
最后,医生又让周景辞在电脑上做了汉密尔顿抑郁量表和焦虑量表。
经过漫长的等待后,林医生拿出了最终的确诊单。
确诊单上,白纸黑字写着中度抑郁四个大字。
林医生给周景辞开了许多的药,又嘱咐了许多的话,只是这些魏骁都听不太清了。
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医生已经讲完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将医生的话统统录进了手机里。
魏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向林医生道谢的,又是如何拉着周景辞的手走出医院的。
他只知道外面的阳光很刺眼,让他一阵阵地眩晕着。
魏骁坐在车上,手里捧着一堆的药,他不敢看周景辞的脸,亦不敢仔细想周景辞这些日子以来究竟是有多痛苦。
他捂住脸,情绪剧烈的起伏着。他恨不得替周景辞生病,恨不得替他承受所有的痛苦。
周景辞却没太大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魏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魏骁开不了车了,于是叫来了司机,两个人不言不语地回到家里。
魏骁将周景辞好好安置在床上,仔细将医生的话听了几遍,这才把药送上来。
周景辞就着魏骁的手把药吃了,接着便躺在床上,他眼神有些空,也有些茫然。
就连周景辞自己,都没有想过会得这样的病,更何况是魏骁了。
魏骁的心好痛,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刺痛,他浑浑噩噩,灵魂仿佛被一双大手无情的撕扯蹂躏。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惩罚会降在周景辞的身上。
他倒宁愿是自己。
许多年前,魏骁就曾对周景辞说过,他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取悦周景辞,讨好周景辞,他开心,魏骁就快活,他幸福,魏骁就满足。
可到头来,周景辞最大的不幸,竟是源于自己。
他只想给周景辞幸福,却在阴差阳错中亲手剥夺了周景辞的快乐。
魏骁恨极了自己。
他一辈子活得桀骜不羁,没后悔过什么,唯独对周景辞,他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他太想让周景辞幸福了。
他太怕失去周景辞了。
魏骁不停地亲吻着周景辞的眼睛,鼻子,嘴巴,口中喃喃道,“宝贝,宝贝我求求你,你别再寻死了好不好。”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只要你好好活着,只要你能开心一点点。”
原来这才是惩罚。
这才是周景辞赐予他的,最残忍的惩罚。
第56章
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后,周景辞反而安心了许多。
似乎这些日子以来反常的纠结、痛苦、挣扎,统统是源于疾病。
无从解释的情绪终于有了出口,难以言说的恐惧与恨意统统有了解释。
这种认知让周景辞心里渐渐好受了许多。
这几天魏骁都是一早就去公司。走之前亲了亲周景辞的额头,在床头柜上放好了药。
周景辞是九点多醒来的。
吃过药后,周景辞胃里一直隐隐泛着恶心,中午的时候,终于没撑住,趴在水池前吐得昏天黑地。
直到胃里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胃还不停地收缩着,挤压着,惹得周景辞一阵阵地干呕。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阵,他洗了把脸,怔怔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默默地想,这病还真是遭罪啊。
这几个月的折磨,让他已经快要忘了正常人是怎样的了。
他记不起来美食的滋味,想不出什么快乐的理由,就仿佛体内一切正面的感官都被关闭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折磨。
可他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么?
无休无止的混沌,无穷无尽的自怨自艾。
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本该有更幸福的人生。
他与魏骁在一起了那么多年,他们一同从贫瘠走到百亿身价,从无人理解到如今公开感情,他们走过了无数的风风雨雨,经历了那么多的挫折与苦难,他们合该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周景辞深吸了两口气,拿出旧相册来。
就如同几个月前跟魏骁讲他们以前的故事一样,周景辞慢慢翻过一张又一张的照片,细细地回忆着每一个当下的雀跃。
每一张照片里都藏着一段故事,每一个故事,周景辞都如数家珍。
他蹚过时间的河,将每个故事娓娓道来。只不过,这次是讲给自己听。
周景辞仿佛穿过了漫长的二十年岁月,拨开了层层迷雾。
他想,魏骁是爱他的。
一上午,魏骁都忙得焦头烂额。积压的工作要处理,他又想快点回家。
他不放心周景辞一个人在家太久,生怕周景辞会做出什么傻事。
十点多的时候,魏骁接到了吴翼打来的电话,说爷爷病了,自己很怕。
魏骁不悦地皱起眉头。他一边飞快地浏览着同事送来的文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吴翼的抽泣。
他早跟吴翼讲过,自己如今已经恢复了记忆,他们之间,断不可再与有什么瓜葛牵扯。
他们之间的这段故事,开始就是错的,更不可能有什么结局。以后,他便只当吴翼和吴爷爷是恩人。更多的感情,魏骁实在是给不出。
听他这么讲,吴翼刹那间就懵了。
他没想过魏骁那么快就记起了一切,更没想过恢复记忆后的魏骁会对自己这么的冷漠残忍。
不,魏骁从来都是冷漠的。
从当初在青芒村时事事皆不关己的态度,到后来两人一起来到北京后的漠然,再到看出自己与旁人有过鱼0水之欢后的冷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