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庄不承认,盯着他目不转睛:“小吴霭快下来。”
那块凸起离地大概一米半,太小只容得下一只脚。
吴霭知道他在担心自己,豁出去真跟猴儿似地继续往上爬,说:“那摔死我得了。”
撕开的衣服被卷起来,露出大半的腰肢,但他无所谓,他窘迫过,庄也窘迫过,互相见过了最差的一面,没什么好隐瞒了。
庄一看,跟劝人别跳楼似的:“怎么还爬?下来下来!”吴霭一条腿已经挂在墙上了,一条腿勉强踩凸起,“大”字岔着。
他是害怕的,断腿不要紧,但要是摔了手,下半辈子没饭吃。
“不下。”
“下。”
“不下!”“下来!”“那你以后去哪儿要不要告诉我?”他突然扭头说。
庄:“嗯?”“你以后去哪里告诉我,我在睡觉你就叫醒我,见不到人就发条短信打个电话,不接受不辞而别了,纸条也不接受。
谢谢。”
吴霭格外强势:“答应了我再说。”
庄看小孩子无理取闹般无奈:“我每天早上四点出门也要叫醒你?”吴霭决绝:“叫就行!”庄无所谓:“行。
下来吧。”
“还有。”
吴霭把腿放回来,站稳了之后又说:“如果你在忙工作可不可以不失联?你有秘书我知道的。
你要是没空,可以让秘书告诉我一声你在忙。
我总担心你,收不到回复满脑子都是你!”声泪俱下可怜巴巴的,庄一听,为难:“这……”吴霭唯恐被拒绝,让步:“实在没时间你可以扣个1,让秘书扣1也行。”
“行是行,但扣1是什么?”庄被逗笑,再次催促:“下来吧。”
心情太好了,予求予取。
吴霭别无图,缓缓在凸起上蹲了下来。
庄一看,张开了双臂。
他用胳膊先搂住他的脖子,然后下半身的力量缓缓也靠上去,一秒钟后,安全转移。
“扣1就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吴霭抱着他说。
“就是输入个1吗?”庄正儿八经的。
脆弱时候是一副样子的好看,认真起来又是另一副。
吴霭乖巧点头,不知为何觉得他比走之前要温和,刺被收起来了。
“庄,工作上的事情好了吗?”他问。
庄:“已经好了。”
“那你还累吗?”眼睛里的红血丝不再,又湖泊般清冽。
庄说:“不累了。
小吴霭。”
太阳出来了,他一笑就明媚,熠熠生着光辉。
太好看了吴霭没力气,干脆把腿攀他腰,胳膊搂紧肩膀,说:“那你抱着我。”
之前抱过,昨晚抱过,今后还要一直抱。
庄不意外,笑着点头,把他往上托了托,可几步之后又说:“这样不好走路。”
自己不沉,但也是个成年人。
吴霭一被放下就跟瘸了似的,歪歪扭扭百般不愿意地说:“你就是不想抱着我,直说得了。”
庄摸他头,蹲下来指了指自己后背,问:“背着是不是一样的?”想让自己的前胸腹部都贴着庄,被抱、被背殊途同归。
他们往小楼走,吴霭得意忘形,觉得草坪开满了粉红色的花,像是有人要出嫁。
庄肩宽背宽,身材劲瘦但耳垂有肉,圆溜溜胖嘟嘟一颗,反差萌得要命。
吴霭想咬一口,但咬一口就太流氓了,他自己偷偷笑,被庄发现了,问:“小吴霭,你在笑什么?”吴霭杵上他耳朵,泄露天机似地说:“庄,你上辈子可能是一尊佛。”
庄一听,不知道是痒了还被逗,“哈哈”也笑,道:“为什么这么说?”吴霭不承认是由他耳朵连想到的,只说:“我觉得佛好,佛不用上班。
你做佛,我就做个你座下的童子,天天跟着你,还给你写佛歌。”
庄:“哈哈哈哈,童子让佛背着?是不是僭越了?”“可除了你谁管得了我?”吴霭也笑,用鼻尖蹭他颈窝。
小楼就在不远处,两人四狗,慢慢悠悠跟归家似的。
自己和庄从来没有此刻这般和谐,吴霭想示好,突然想起了上次的梦。
“哥哥背弟弟总是合情合理。”
他说。
话音未落,红绿黄黑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朝小树林跑。
吴霭去看它们的同时感受到了庄的背部肌肉一紧。
他:“?”狗吠声很快远离,明明都已经快要踏上台阶了庄却突然转向,问:“为什么这么说?”吴霭看不见他的表情,干脆就坦白:“你不在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我是你弟弟,我在你身边睡午觉,起来的时候找不到你了。”
庄:“然后呢?”“然后我很着急,到处找你,叫了几声哥哥我就哭了,真的好怕啊。”
“哭了?梦里你多大?”“我八九岁吧,你大概十七八。”
话一出口,庄的脚步突然停滞了,吴霭往下滑了一下忙搂住他。
两秒钟后才被又往上托了托,继续往前走。
庄:“然后呢?找到哥哥了吗?”“我哭了很久跑出卧室,看见你在阳台等我,拿着个西瓜,说‘和哥哥一起吃吧’。”
吴霭云淡风轻,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在梦里努力了很久才找到他,在不大的房子里翻山越岭,历尽艰辛。
“那你和哥哥一起吃了吗?”庄背着他进入到小树林,吴霭笑着说:“嗯,当然了,我们HE。
你把那个西瓜的心儿留给我了,可真是个好哥哥。”
树林里有个石凳,庄走过去把他放下后自己也坐下。
吴霭觉得这人大概佛号磁铁,自己离不开他,想也不想就把头靠过去了。
时间还早,密林下的夏日像春光,四处都绿油油的,有鸟在鸣唱,花朵开放。
庄搂过来,顿了顿,说:“吃西瓜的心就是好吗?我从来没想过。”
昨夜身上的零落、困顿都消失,他整个人绕着一层金色的光,边角好柔和。
吴霭第一次看见他坐在阳光下的样子,还真就像尊神佛,伟岸又光明。
他说:“好不好不是给予的人该判断的,是被给予的人。
我就爱吃你给的西瓜,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
而且吃了西瓜你可以教我弹琴,我们一起写作业和玩游戏。
下午过去了就一起吃晚饭,吃了晚饭再一起散步,睡觉前你给我讲故事,一定要这样拍我背,我爸以前就这样,这样我会很快睡着。”
吴霭边说边示范似地去拍他的背,庄侧过头,嘴角曲出和煦,问:“那想听什么故事?”“唔,足球赛?篮球赛?你上学的时候玩吗?”“不玩,我只参加钢琴比赛。”
“那就讲钢琴比赛的故事,记谱、练习、备赛。
不过弹钢琴的人在学校总是受欢迎,记得别说有女孩子追你。
我太小了,还打不过她们。”
太义正言辞了,两人一听,嘻嘻哈哈拥在一起。
吴霭被孙一帆和公司欺负,在吴辉走后很孤苦,尽管这样他仍对未来有期待——庄就是他期待的未来。
庄伸出手来摸他的脸颊:“那你长大了怎么办?”吴霭没听懂,蹭他手心,问:“长大了?”庄收起笑容,道:“对。”
严肃的表情,吴霭想起梦里那句“我们是兄弟”一下被点醒。
兄弟有血缘关系,长大了就会分离。
他舍不得,强词夺理:“不长大不就行了。”
“会长大的。”
庄不看他了,头偏向另一侧。
梦是假的但吴霭却浸没,他好希望自己从小时候到昨夜一直睡在他身侧。
可长大不长大谁也不能决定,他想了想,郑重其事:“你会先我一步长大。”
庄:“嗯?”吴霭:“你会怎么做?离开家?抛弃我?不再哄我睡觉?不给我吃西瓜?” 庄:“然后呢?”“你是哥哥,我在你身边长大。
你对我好,我长大了就会对你好,你照顾我,我长大了就会照顾你,我会怎么做完全取决于你!”吴霭愈发起劲,庄没说什么他却被气着了,起身跑到一颗树下背对他蹲下,又强调:“你如果要放弃我,那我也只能放弃你了!”两人同时都沉默,蝉鸣狗吠还有树叶婆娑都被屏蔽了。
大树的根茎之下有蚂蚁在列队前行,被弟弟发现了扯了个根杂草去逗,哥哥坐在两步之外,光景平淡又安详,果真像是童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