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在河边骑过马,五块钱一圈,家里还有照片。
当时只觉得这种动物被逼着载客很可怜,留下的印象就是瘦弱,矮小,还病恹恹。
但眼前这一匹,被修剪过的鬃毛像涂了油那么顺滑光亮,躯干健美,四肢修长,比人还高出不少。
好美,吴霭被惊艳,中西结合地赞叹道:“它可真是good啊。”
印度小哥点头,跟听懂了似地牵着马走向了外面的通道。
捡起个水管,做出个让一让的手势。
吴霭被堵住了出路,往后撤步,见印度小哥拿起水管往马身上冲,两三下后又看过来,示意了一下它的腰臀处。
他走上前,伸出手去摸,凉丝丝的水滴包裹着温热的皮毛,肌肉强壮又结实,石头般坚硬。
他没体会过这样的触感,叹为观止,忍不住轻轻抚了抚,这时马回过了头,发出很轻的一声鼻息:“呼~”眼神很温柔,像通人性,吴霭激动,侧脸去问印度小哥:“它是要和我做朋友吗?Friend?”印度小哥再次点头,马也又发出一小声嘶鸣,一唱一和,友好又温馨。
吴霭受宠若惊,忙把手又探上去,可这次还没摸到,马突然晃动起来了身体,还掀了掀后蹄。
一时间,水滴四溅,长啸震天。
他没准备,右脚腕受伤没吃住力,一下跌入了旁边的草堆里。
先是眼前一黑,然后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
吴霭无助,扑腾身体,结果打湿的T恤均匀地沾上了草,一站起来,跟裹了面包糠似的。
……等再站到马厩门口,太阳正当空。
他眯着眼看了看,要去化缘似的心如止水。
抬步一移动,抖落了满身灰。
印度小哥和马走在后面齐声叫,可能是挽留,但吴霭没回头,冷漠拒绝道:“还是算了吧。”
还是算了,好心态也熬不住了。
只觉自己身边不光人类复杂,连动物都凶险,突然就把死生富贵,男欢男爱都看淡了,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出家、修禅,与世隔绝,往事随风,四大皆空。
他朝外走,无所谓,也不再自怨自艾了。
结果一抬头,捷豹从旁边的车道开过,带起了一阵风。
草坪也没遮挡,吴霭定在原地,几秒后,车也停住了,男人走了下来,问:“你?”眼睛里有惊吓,像是见了什么奇葩。
可他又穿上了衬衫,可能又去工作了。
明明昨天才说了累啊。
吴霭又放弃了一瞬间的自我,担心起他来了。
“你怎么回事?”男人迎上来,关切。
吴霭看别处,一摇头,满身掉草渣儿。
男人:“你去马厩玩了?”吴霭接着摇头,想了想,又改成点头,说:“去了。”
男人强压着嘴角的笑意,又问:“怎么玩成了这样?Dev不在吗?”吴霭:“有个印度小哥,我听不懂他说话。
自己没玩好,摔了。”
“哈哈哈,Dev是巴基斯坦人,你当然听不懂。”
男人没憋住笑,又问:“昨晚摔一次,今天摔一次?你这脚踝可还行?”吴霭羞愧:“针灸了,行。”
男人听了走上来,伸出手,他面前一黑,以为他要摸自己,觉得身上太脏了忙想要躲开,结果被捻下了刘海上的一根草,心跳差点骤停。
男人:“玩马可以,但要注意安全。”
笑得太温柔了,吴霭心中惨兮兮的堤坝瞬间决堤,抬起头,哭诉:“我是去找你,那个针灸医生说你往那个方向走了,结果我路过马厩问路,印度,不巴基斯坦小哥非拉着我玩,我听不懂他说的,拒绝不了。
关键是我也没怎么玩啊,就拿着水龙头冲了下一只马,摸了下,结果就这样了,还差点被踢。”
“哈哈,你摸的是栗色的Jo?她是脾气最大的。”
男人忍俊不禁:“身上有些地方是不让人摸的。”
还不是那小哥怂恿的,吴霭抽鼻子,没告状,只说:“我哪知道。”
“以前豆豆在的时候。”
男人捏自己下巴,回忆道:“豆豆也爱跑去马厩玩,他也最喜欢Jo。”
一脸的宠溺,眉宇和话语都透着柔情蜜意。
吴霭听着怪怪的,面无表情地抬起了眼睛,问:“怎么?”“每天早上眼睛一睁就找不到了,玩饿了才会回来,回来肯定就是满身的草和泥。”
男人忍俊不禁:“我有次发现他居然在学骑马,真的很可爱。”
每天早上?豆豆?男的?女的?恋人?对象?“哦,挺可爱的。”
吴霭表面逢迎,其实心快碎了。
男人五官自带着清俊,一笑就被抵消,更好看了,他说起来倒没完了,又道:“而且他还那么小,马却那么高。
真的很好玩。”
“小”?吴霭一怔,男人正当年,“小”莫非指的是孩子?晴空霹雳,他心态瞬间被劈。
右脚腕没力气差点倒地。
好不容易站定,立马扭头朝着铁门走,可还没迈步眼眶就湿了。
“那没我什么事了,我先走了。”
吴霭道。
“又去哪里?”男人在后面问。
“回家。
换件衣服就去报案。”
“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吗?”不能陷更深。
吴霭不敢擦脸上的眼泪,心中有不甘和舍不得。
绕了一大圈,还是幻想破灭,希望成空。
他有太多疑问,最后却只摆了摆手,回道:“谢谢了,我自己担着。”
“好吧。”
男人遗憾,隔了两秒又提高了声音,问:“那今天的花怎么办?”“花?”吴霭回过头。
吴霭这院儿你怕是出不去了……小吴:出不去?我卸载了滴滴啊还是咋滴?
第24章
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如此简单被戳破,一分钟后,吴霭挂着泪,瘸着腿,又傻子似地跟在了男人身后。
大学时候拒绝过女孩子的花,结果搞出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影响很大。
他自我辩驳不图花,但买了就不能不拿,好像男人也会因为被拒绝哭闹上吊似的,理由压根站不住脚。
明明就是图人一束花……两人一前一后绕过小楼,来到花房。
花房是全玻璃架构的,左右各一棵梧桐。
阳光射穿叶片形了一块块的光斑,里面种满了盛放的花朵和绿植,姹紫嫣红。
吴霭的T恤湿乎乎,满身泥和草,自身的邋遢和窗明几净的周遭形成了鲜明对比,一进门仿佛来到了异世界,更局促了。
植物中央有一个木质的工作台,看起来厚重,上面摆着一束包装好的花,和之前的一样巨大。
男人指了指,说:“这就是了。”
没多言语,表情云淡又风清,好像这束和之前被送出的都没什么特殊的含义。
吴霭难受,点了点头去搬花。
走到桌子前偷偷又瞥男人,好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因为自己很想接着说下去,比如为什么开始送花,今天这束花的意义,或者明天还会不会再继续,任何一个话题都有很多很多想展开的。
他故意去捏花上绑着的绸带,挨了快半分钟,表情复杂,心怀鬼胎;男人看着他捏绸带,看了快半分钟。
表情简单得像两人之间只是收发了一周的快递,没其他任何关系。
花原来只是花。
吴霭心里落差好大,却不知道bug在哪,去抱花的手滞留在了半空,想了想,说:“我——”“嗯?”男人问。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几声狗叫,吴霭一抬头,见另一侧的玻璃门外跑来了四只边牧,一看男人都激动地撞成一团,旋风似地冲了进来。
“我养的狗。”
男人一见,满脸惊喜,道:“我都好几天没见到他们了。”
他边说边蹲下来,摸摸这个又搂搂那个,看起来很是喜爱。
边牧体型不大但四只加起来也绝不小,一齐拥上来,尾巴都要摇掉了。
口水沾上男人的衬衫和脸颊,看起来好亲昵,吴霭不知道为什么又酸了,和羡慕知礼洪仓的时候不同,现在的感觉直直扎进了心底,刻骨铭心的。
都太激动了,男人笑嘻嘻地试图摆脱了它们站起来,尝试了两番没能成功。
他像要放弃,问:“你养过狗吗?”吴霭:“没。”
“其他动物呢?”“也没。”
“不喜欢?”“没兴趣。”
“很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