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胤成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话。现在有实证了么?你上赶着祸水东引,真当朕傻听不出来?不是你便不是你,不要攀扯旁人。”
方平儒道:“皇上,那罪臣之女现在何处,可有审问?”
孟胤成道:“审了,只说是白家小姐选秀前已与人私定终身,她与白小姐早就结识,得知此事,又急着为父亲洗刷冤屈,所以一拍即合,假借了白秀清的名头替她入宫,只盼着能见到朕,可以替父亲说上两句话。谁曾想朕……竟一次也没召过她,直到昨日,才第一回 见着她。”
方平儒道:“她可招了是被何人指使?”
“没有,只说是自己的注意,就想着为父亲申冤。”孟胤成道,“这顾平川谋反之罪已定,早已成了天下人口诛笔伐的罪臣,人证物证俱在,还是在起兵攻往长安的路上被秦将军抓个正着,有何冤屈可言?”
“如此……”方平儒道,“老臣以为,这女子入宫之事确实蹊跷,不如就交由礼部江尚书查证吧。毕竟于情于理,现在礼部的窟窿都不小,得让江尚书回去,好好补一补才是。”
孟胤成思索一阵,道:“也罢。江爱卿。”
江桓玉立即应道:“微臣在!”
“这事,你回去好好查查。”孟胤成顿了顿,又道,“切记,有便是有,无便是无,不可随意攀扯。”
从尚书房出来后,江桓玉已是一身冷汗。日头已逐渐偏西,却还是炙热异常,这冷汗再晒也热不了,始终是胆战心惊。内务府那位一出门,就恨不能有多远跑多远,一会就没了影子。江桓玉走了一阵,心中突然升起无名火来。这事无论如何思量,都是徐问之这个侍郎嫌疑最大。
在礼部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最后连个尚书都没捞着,操办完选秀之事,这人便躲难似的在家里藏了半月有余,难保不是怕事情败露将他牵扯出来。礼部上上下下,就没人看得上这块木头,表面上言听计从,一副君子之相,指不定背地里使着什么招数,就盼着把江桓玉从尚书之位上拉下来。也不想想这尚书是谁捧上去的,牵一发动全身,自己有个好歹,太傅也饶不了他!
江桓玉越想越气,脚下踏着的步子都凶狠了几分。当他顶着烈日踏入礼部时,正碰上傍晚收班,礼部诸人收拾了东西,正打算离宫回府,他一进门,便撞上了低头往外走的徐问之,还真是赶了巧,他这一下午憋着的火气,就在这瞬间爆发了。
江桓玉一声断喝:“来人!把礼部侍郎给我押起来!本官要亲自审问!”
第七十八章 环环扣环环皆难解
辞年赶回家时,夕阳已彻底落入地平线。长安大街灯火通明,他跑得满头大汗,一推开门,便见着一面讨论着一面往外走的贺栖洲和秦歌。果然,秦歌为了让消息快一步传到天坑,把自己最看重的灰白花鸽子都放出来了。
“你从宫里探出来的消息到底有几分可靠?怎么一会这个一会那个……”
“我的人自然可靠!这事千真万确……”
两人说着走到门口,正撞上气喘吁吁的辞年,贺栖洲忙扶他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推开扇子扇着风:“怎么跑得这么急……”
“你说的……速归。”辞年从怀里摸出纸条,使劲吸了两口气,“徐大人怎么了!”
秦歌叹了一声,将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他刚说完,贺栖洲便道:“我觉得你这消息问题很大!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让罪臣之女顶替入宫,这是多大的罪过,白家小姐不清楚么?就算自己不管不顾,那家里人也同意?你知道这白大人是谁么,他可是……”
秦歌道:“我哪能不知道啊,白大人是工部侍郎,干了从前朝开始就干这份差事,大半辈子了,谁还不认识他了,好不容易养出个女儿,还犯了糊涂干这等事……”
两人又沿着方才的话题争论起来,辞年听了一会,问道:“这什么……罪臣之女,为什么不能入宫?”
“这个……”秦歌觉得这事一时半会不太好解释,只能道,“皇家的规矩是这样,门第身份都很重要,若是罪臣子女,是不得入仕,也不得入宫为妃的,更何况这还是那顾平川的女儿,万一她一时动了邪念,要谋害皇上,这事就更大了。”
辞年半懂不懂地听了一会,只觉得这人世实在过于复杂。
贺栖洲沉默了一会,还是摇头:“我觉得不对。”
秦歌“哎呀”一声:“来龙去脉我是都跟你说了,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只是这当务之急不是这个,而是礼部尚书江大人面圣之后,立刻将徐大人押在礼部不让他走,还说要请求刑部一同审理此事,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礼部尚书是从刑部侍郎升任而来,真让他把徐大人往刑部押了还得了!”
贺栖洲皱眉道:“你先安静一会容我想想办法……”
秦歌想再说些什么,可他只张了张嘴,见贺栖洲眉头深锁,也只能探口气,往辞年旁边的石凳一屁股坐下,撑着脑袋思索起来。
贺栖洲始终不明白,这礼部和内务府出了岔子,江桓玉受了责难,凭什么就不偏不倚地扣了徐问之?秦歌的消息多半是从傅独那打探来的,可就算是傅独这样的贴身太监,在皇上与朝臣议事时,也只能立在门口等候,或许这其中有什么东西是他听错听漏的……可这一切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位大人,还能找谁问去?
江桓玉敢如此行事,一定是得了皇上的旨意,这要是奉旨行事的,除了皇上还有谁能保得下徐问之。难道眼下最直接有效的法子,是进宫面圣,替徐问之作保,让皇上暂且饶他么?贺栖洲想到这,突然一拍脑袋,道:“不能去。”
秦歌一看这雕像总算动了,赶紧站起来:“什么不能去?”
贺栖洲道:“我不能去。”
秦歌脸都快皱成一团了:“你这人……你又不是傅独,说话能不能别这么一阵一阵的,这世上除了他我忍不了第二个在这样的人啊,你有话赶紧说啊!”
贺栖洲沉吟片刻,道:“首先,这个罪臣之女顶替入宫的计划,实在是非常愚蠢。”
秦歌道:“是,你已经说过三遍了,连我都知道这很蠢,但现在重点不在这里!”
贺栖洲道:“一个我们都觉得蠢的计划,皇上一定也能看出端倪,他召了礼部和内务府去查证,意图是什么?”
秦歌一愣:“查证便是查证,出这么大的事,查出真相不就是意图么?”
贺栖洲道:“他要查的不只是谁指使了这一切。前丞相没了,新丞相刚刚上台,脚跟尚不算稳固,现在朝中太傅独大,他手上本就有刑部和工部,借着之前那筐山药与钦天监拉上了半神半假的线,从而将礼部也收入囊中。眼见太傅势强,朝中各部也逐渐有了倾斜的迹象,这样的局面,是皇上愿意看到的么?”
“这……”秦歌顺着贺栖洲所言理了一遍,恍然大悟道,“要是太傅再这么下去,可就是第二个前丞相了!”
辞年又听不明白了,他支着脑袋,迷惑道:“可我来长安这么久,无论是从你们口中,还是从百姓的口中,都没听过这太傅大人什么坏话,难道他不是个好人么?怎么皇上又不乐意把他留在身边了?”
“权势越大,威胁就会越大,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对错是一回事,是否合皇上的心意是另一回事。”贺栖洲答了两句,便觉得跟辞年说这个不合适,他笑道,“无妨,你也不会见到他的,该如何就如何吧。”
秦歌“哎哟”一声:“打住打住,先别忙着哄孩子,把话说完行吗?你的意思是,皇上不愿看到太傅势强,所以借着罪臣之女一事……敲打礼部和内务府?!”
贺栖洲道:“我是有这个猜测的。不然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不至于如此。只是这敲打本是冲着礼部尚书来的,怎么会敲到徐兄身上……”
“可我们在这分析这个,也救不了徐大人啊,他现在被江桓玉为难着,万一真有个好歹……”
“他不会有什么好歹了。”贺栖洲道,“皇上想敲打的人没能敲上,不该敲打的人,他绝不会让人动的。这江桓玉要不是个傻的,就不会对徐兄怎么样。要是他真为这没凭没据的事情为难徐兄,一旦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这礼部尚书的交椅,今晚就该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