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死了(3)

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

“哥,你还要和姑姑赌气吗?”

我沉默不语。我幼时丧父,母亲把我拉扯大,似是因为这样,她从小到大对我的要求极为严格。

五岁的时候,别家小孩叫我出去玩,我不能出去,因为我要在家练字背古诗。

十岁的时候,同学生日我也不能去,课外辅导班才艺班排得满满的等着我去上。

十六岁的时候,我住寄宿学校,能够好几个月,甚至一年不和她见上一面。

高烧时候罚抄字帖到晕倒,偷跑出去玩在门外跪了两天,大冬天的只穿一件单衣把我赶出家门,甚至说过“你不配做我儿子”这种话。

说来可笑,已是将近年过不惑之人,我却仍旧怕她。

我如此长年累月的缺少温情,才会在别人给我投下一缕蛛丝的时候拼命往上爬,却不曾想它是否摇摇欲坠。

“姑姑这些年老了很多,”表妹继续道,“她脾气也比之前好了很多,我和其他的兄妹去你家,她还会和蔼的和我们说话,只是时常表情落寞。”

“我曾偷看到她翻你的相册,身形消瘦,我想,如果你愿意,可以回来看看她。”

☆、Date 3

我最终没有回答表妹的话。我不知自己是否做好准备去面对这一切。

但是,我向她允诺。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回去看看的,几个月之内。”

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我也没有太多时间去考虑将来。

我把大毛以后可能需要表妹照顾的事情和她说了,她欣然答应。

“我很喜欢狗,家里正养了一只呢,”她说,“再来一只,给它找个伴。”

她没有问我为什么,我猜她可能有所猜测。但是真相永远比想象来得更糟糕。

***

姓陈的回来了。这让我有点意外,他比我想象的回来的还要早。

“不是说要多住一段时间吗?”我一边打游戏一边问他,“没灵感了?”

姓陈的刚从书房出来。他端着咖啡,穿着衬衣马甲,和穿着短袖裤衩的我反差鲜明。

他淡淡道,“嗯,没什么心情,先回来了。”

我没继续问他为什么没心情,这事多简单,搞艺术的嘛,总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原因,天气不好或者天气好,都能成为没灵感的原因。

姓陈的以前倒是认真向我解释过,很遗憾的是我并听不懂。天生没有艺术细胞,也不知道是怎么喜欢上这么一个大艺术家的。

继续操控着游戏机里的人物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招KO。

“嗯,那这样吧,对了,我这段时间可能不在家,”我心不在焉的打开下一局游戏,“公司这段时间很忙,我没空回来。”

姓陈的对我这套说词也习以为常。

“好,回来吃饭吗?‘

我发誓我本来是想很硬气的说不回来的。但是考虑了一会儿,我还是没能抵抗住这个人的厨艺。

“回来吧,午饭回来吃。”

反正还没彻底分手,今朝有酒今朝醉,混吃等死,多吃一天是一天。

我没告诉他我已经向公司递交了辞呈。去医院检查的结果已经非常不乐观,我没办法继续呆在公司,也没办法呆在家里。

***

冤家路窄。

我发誓我收拾行李离开房子之后回来的次数已经非常少了,所以当开门后,客厅坐着那个我没想到的人的时候我是真心懵逼。

看见我,那个人站起身,自来熟的冲我笑,“柳哥回来了啊,我来蹭顿饭,你不介意吧?”

他顺手把桌上的果盘端到我面前,又给我倒了一杯茶,姿态熟稔又亲近。他是姓陈的编辑,帮他处理各种合作事宜,本来就是擅长说话打交道的,在这方面,我远远不及。

我抽了抽嘴角,不太想说话。我人还没死绝了呢,怎么就把自己当男主人了。但是上午刚去过医院,我实在没力气发怒,也就草草的点头。

姓陈的从厨房走出来,看向我,“回来了?吃饭吧。”

两个人的态度都是如此坦然平静,完美的粉饰太平。像是之前的争吵都完全不存在一样。我没砸过东西也没发过怒,更没有指着那谁的鼻子让他滚出我的房子。

一切都像是一场无理取闹的闹剧。我站在中间,像是被观赏的跳梁小丑。

我闭了闭眼睛,感觉有点不太好。这种感觉很熟悉,尤其是在这些天。

“我突然想起来有事情没处理完,”我强撑着说,手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我回公司随便吃点就行。”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出这个房子的。跌跌撞撞的下楼打车,报了这些天住的宾馆的名字。

***

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很晚了。我正跪在房间的床前,头搭着床铺,膝盖跪在地上,姿势扭曲又怪异。

我抹了把脸,强撑着爬起来,双腿长时间血液不通已经失去知觉,我把自己搬运到床上,喘了好几口气。

这是这么多天,我第一次出现晕厥的症状。非常不妙。

今天去医院的结果表明,如果再不进行治疗,我大概只剩不到三个月的命。我听医生这么跟我说的时候,整个人还恍惚着反应不过来。

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手机开始震动,我摸出手机,是姓陈的打来的。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接通电话,声音有几分沙哑。

“喂。”

“你现在在哪?”

姓陈的直截了当的问道。我知道他这么聪明肯定早就看出我的异样,大概是去公司找我了。但是他找不到我的。

我早已写完辞呈交接完毕潇洒走人,不顾旁人叹息的目光,把后路切断的这么死,我没想过要回头。

“你现在在哪?”他又问我,这次语气里越发严肃,“有什么事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不需要做出离家出走这种行为。”

他又是这样。我们并不是第一次吵架。

这十几年来,每次吵架,我都会出去避避风头,避免和他产生更剧烈的争吵,久而久之,这似乎成了一种默契。

但是,既然你这么聪明,你也应该能想到,这次并不只是吵架。

我笑出声。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大抵还是觉得自己有几分可怜,临到死,才知我无人可说,无人关心,更无人照顾于病榻前。

“我们分手吧。”

我这么说,语气很轻松。大概是早在脑海里过了许多遍,现在讲起来也并不觉得困难。

“柳声,你这次过分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语气沉沉。

我不为所动。

“我没和你开玩笑。我从不用分手和你开玩笑。”我强调道,“我只是觉得,我们真的应该分手了。”

纠缠这么久,我也看不清我对他的感情到底还剩几分,也不想看清。

死就死了,倒是没必要做个明白鬼,做个糊涂鬼,自由鬼,不更好?

他没再说话。隔着电话,我只能听见他重重的喘气声。

“等你回来再说。”他又说,“等我见到你再说。你不能够单方面决定分手,我们要好好谈谈。”

“我可以。”我笑起来,心情奇异的轻松,“没有任何法律规定分手还需要双方当事人在场,所以,我可以宣布分手。”

“我现在宣布,我们分手了,从今以后你我之事互不相干,就这样吧。”

我到底没能大度的祝他和那个小狐狸精幸福生活,我做不到。既做不到大度祝福,也没必要违心相对。

把人拉黑,联络方式统统删除,手机扔到床头柜上。

我闭上眼睛,睡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次好觉。

☆、Date 4

这个觉睡的很好。我也很少的在梦中看见了曾经的姓陈的。

只是那个时候我并不会如此称呼他,我知道他叫陈阳。

那天下着大雨,我从教学楼出来,母亲派来的司机已经站在楼下等着我,看见我,对着我恭敬的微微弯腰,递给我一把黑伞。

我匆匆走过去,撑开伞,安静而无声。

我知道今天回去又是例行的询问与无止境的压抑。年岁渐长,我越来越厌恶母亲对我无处不在的束缚,更加厌恶她对我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态度。

背着沉重的书包,我走在伞下,天色已暗,两旁的树木都被打湿。我正心不在焉的往前走,由于心中不情愿,走得很慢,突然注意到身边有一个人似乎也和我一样在慢吞吞的雨中走路。

风十一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