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殿下多虑了,我都画图教她了。她那么聪明……”
“是这些图吗?”时庭松手,从枕下抽出几张设计图。
“呵呵……怎么在这里。”向晏干笑,见图上还有批注,赶忙扑下要看。
“她送来询问客户需求。”
“哈!这感受度调得太高了,特殊区域怎么这么多,还有这个多出来的不明水囊怎么回事。”向晏越看越心虚,一手撑腰,仿佛已感到疼痛。
时庭道:“你们偃师不都满足客户需求吗?”
“那也要考虑用户喜好啊。”向晏忽然道:“咦?我看我这腿有些不便,我下来走走。”
“呀……沉……”整个人被压回床上。
时庭耳语:“客户若不满意,不会付钱。自然客户优先。”向晏撇开脸,又听道:“主人当年给我做人偶的时候,我天天都得给主人看给主人摸,怎么如今我检查一下主人就不许了。”
“哈……因为我是偃师啊……”
“偃师?正好提醒我了,主人跟那仙官到底怎么回事。”
“不就做了人偶吗……你问我……我怎么记得……啊——”
一声春雷,时庭回过神来。屋外雨声淅沥,他倚在窗前,望向那片天井,脚手架还在。身边人依旧未醒。
向喻指挥木甲下来,担心雨中作业危险。这几日阴雨连绵,楼一直没机会刷上朱漆。木甲们都开开心心在雨中玩耍。只有元离蹲在楼底,伤心他的兰花被泼进的雨水害死了。
时庭握人偶手道:“主人看,花疫灭了。我们带回的幽域之水不够,晴远便效仿偃方细作的法子,以雨水播洒,这雨反复下了三个月。离城的人和人偶得知消息也陆续回来了。只可惜这城再难生草木。”人偶一声不响。
“主人听说过移动酒楼吗?
你十八岁那年,有日清早,听见门外很热闹。你打开门,发现一栋酒楼立在家门口,挡在大路中间,昨日还没有。那酒楼有八只脚,每一个时辰会起身走去城中下一个地点。
你很开心跑来跟我说。你说这酒楼是你小时候设计的。当时你爹总让你和向喻去城东一家酒楼沽酒,向喻懒,每次都让你去。你家住城西,每次要走大半个城。你那时还小,只有幻想着画下这样一栋酒楼,每天定点自己来,一开门,就可以上去打酒。
你问我听没听说有一位夏公子,你打听到这酒楼是记在他名下的,也不知道设计稿是如何落入他手中。
我说,生辰快乐。夏公子是我朋友,我怕天子知晓,因而找人代为送礼。”
这时,浑身湿透的燕还来禀报:“殿下,城门口来了一名偃师。”
第031章 火铳 从前若见人这样凑到跟前,十有八九都是要拆他身体
云涛雪浪漫天。一片蓊郁的柏树林间,群鸟惊起。
林中,一名士兵倒地而亡,胸口穿了五六个洞,冒出几缕乌烟。肇事者逃逸没多久,林子另一端有人闻声而来,又是一小兵。
只见那小兵从腰间掏出三两支刀具,利索地撬开地上人偶的胸膛。若非他参军时私携的那套工具被缴,动作还能更快些。
“你怎么样?”小兵问的不是身下的人偶,而是身后的鬼。
“我还好。”鬼刚被打出人偶,仍旧粗气直喘。“这流火铳威力忒大,修的好吗?”
“不必担心,能修好。”
小兵眉头微蹙,这几发子弹打爆了中枢机关,弦丝尽断,需得花上一定时间修理。鬼凑过来看,小兵察觉他紧张,解释道:“他朝你心口开了一枪,击中弦丝中枢。你四肢散断,魂魄才会掉出。我先替换你打烂的中枢,再把线安回去,最后填上你胸口的弹洞。”
听过这番解释,鬼感觉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又瞧对方淡定自若的神态,这才安神定魄。“你这本事,该做军医。到时候上前线,兄弟一定罩着你。”
小兵轻笑:“为何有人要杀你?”
“那家伙认出我了,打我的魏阳兵。都怪我眼拙,一下没认出来,让他抢先一步。”鬼叹道,“当年魂甲军攻入隗方之时,我们在同一场战役中厮杀过。你看我胸口,这致命的伤,全拜他所赐。”
小兵瞅了一眼,鬼胸口上有个血窟窿,正是机甲捅穿所留下。而这鬼不知为何,魂魄变得略微透明。
“时隔多年,又被他杀了一次,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对了,你等下可否帮我把脸换一下,不然再被他认出,又得死一次。”小兵边应声,边加紧修理,心中萌生一丝顾虑。
鬼见这人不爱说话,自顾自又道:“老天真是不公。当年他们魂甲军有机甲坚不可摧,任凭我们穿什么铠甲在他们面前都是赤身肉搏。到了如今,他们日日打火铳开战车,我们隗方军这么多年窝在偃方练了个啥。我看这支军队的目的不是来歼灭什么妖兽,分明就是消灭隗方残兵的——”
倏然一阵旋风骤起,裹住鬼魂,将他扯得面目全非,皮开肉绽。
“怎么……回事……救我……”鬼惊声求救。他已多年未曾有过这般惶恐,自从有了人偶,就没想过自己会死。
“木甲附魂!”小兵反复念咒。无奈散架的人偶不可附魂。鬼魂最终还是消失了。
小兵跪在地上,心绪久久不能平复。他恨自己出手太慢,在看到鬼变透明时,就该随便修一下,先让鬼回来。偏偏性子难改,凡事漏不得一步。他念及刚才所见,想与这世上已知的法则都不相同,止不住思索。而手像是自己会动一般,仍不停修理。
人偶修复,小兵又坐了一阵。鬼仍旧没有回来,他只得抱憾离去。
小兵走后不久,向晏穿破云层树杪,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入人偶之中。他爬起身,弹了弹身上的灰。听远处传来阵阵巨响,便凑了过去。但见林外有一大簇士兵。
“你窝在那里面做什么,还不过来训练!”
一根军棍从后头戳在腰上。向晏一扭,哇的跳到一旁,怯生生问:“训练?”
“别给老子装傻,快去,你的队伍在那边!”军棍扬起,向晏匆匆跑出树林。
林外硝烟弥漫,声响震天。一行人匍匐在地,练习射击。
“快看快看,是隗方的软骨头,靶都打不上了还偷懒不练习。”脚边有一士兵哂笑。
“找什么呢,是不是找哥哥们拿枪捅你啊。”另一士兵也补了一句。
这一说,招致许多人回头,向晏不知所措。忽而他见一人朝自己招手,想是认识这身体原来主人。那人让出个空位,他随即上前趴下。
眼前摆了一杆偃方火铳,他虽早有耳闻,却从未碰过,不知如何操使。他哆嗦地抱住枪杆,脑袋时时被四处飞来的弹壳砸中,愈发害怕。
”不准偷懒!”监督的士兵一棍挥下,正要落在向晏肩头,身旁人出手拦下。
“他卡膛了。”身旁的士兵说完,伏在向晏肩头,调整火铳,又手把手教道:“流火铳后坐力极大,务必用肩膀压死。对这三点瞄准。”
向晏正欲尝试瞄准,忽听道耳边凉飕飕的一句“你究竟是谁”,竟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等下结束后到树林找我。”那人松开手,任向晏自个儿摆弄。
“砰砰砰——”一连串子弹蹦出。向晏如释重负,哈哈哈笑起来,身旁人余光一扫。
演练结束,士兵们各自散去休息。向晏见那人走进树林,便悄悄跟上。他不知对方好坏,一面犹豫是否靠近,一面远远观望。
忽然间,肩上一股大力施来。几人上前将他五花大绑,往另一处拖去。他正欲离魂逃跑,一杆枪结结实实塞进嘴里。
“呜……”几只手上前,将他衣服撕开。
“修好了?”
“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把这家伙魂都打出来了。你看他衣服上这几个洞。”
“枪打不死。要不用土办法吧。”
向晏被一脑袋扣在土里,继而一只麻袋套下,将他抛进一坑中。
一块块大石砸下。他吃痛喊了两下,受不住离了魂。他躲在树林后,看刚得来的身体给人一点点砸得稀烂。
“天杀的魏阳,敢动我们的人!”就在这时,对面冲来一帮人。
几人讥笑:“稀罕啊,孬种也会来救人。上!”
双方打了起来,向晏正关注着谁胜谁负,但听身后有人喊他青槐。他回头,却是刚才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