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闲话gl(72)

这早已与风月无关,一句话,一个眼神,在凡俗喧嚣中炸起轰隆隆的一片。

纷然之后,惊世绝尘。

这世间有好多种力量,磐石有磐石的坚牢,蒲苇有蒲苇的韧性,有刚强如疾风摧林倾海,亦有轻柔若细雨润物无声。

闲花可肆意绽放于山涧,亦可姹紫嫣红于红门。

鹧鸪可拍翅雀跃于榆枋,亦可奋力一搏于青天。

用纤纤素手抓住幸福,用一泉柔水融化冰晶,世间万物,以其独道之态发问苍天,以所能及之力改变境遇,渺小而无望,却以渺小无望震慑人心。

无关出身,无关时局,无关天寒,无关远阻。

唯关心。

一种不明的触动在目光交汇处中涌动,方致远感到眼角的酸涩渐渐散去,视线相撞生起了火花,依依眷眷,绚烂至极。她有些诧异,这个对视让她凭生久别重逢的坦然之感。她在关雨霂的眼中又遇见了那个晦暗阴天里断发的小女孩,多少年过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爱人的眼中邂逅当年的自己。

四周俱寂。寒蝉不敢妄语。

没有犹豫了,这两个颗心相撞,相爱,谁也不亏欠谁。

情爱火热沁人心,而热意退去之后,袅袅余存是绕指柔,也是百炼钢。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变成了一样的人?

拥抱传达力量,亲吻给予勇气,连接让命运相通,从此以后,她们隔着天阻不分彼此。

方致远开着玩笑,说:「这辈子若是不成,还有下辈子。」

「下辈子谁还记得你?」关雨霂拧着她的衣服口,离襟一揪,皱得不像话。

「若是我先去了,我就为你造桥,你走我的桥,便去不了奈何桥,碰不上孟婆,喝不了那碗孟婆汤。」

「那我为你养蚕,同你连千丝万缕的线。」

「好,就这么定了。」

她们像小孩一样拉着勾,在澹然恬静的回味里沉没,在动荡的夜晚中神色不虞。

此生,我们遇见了彼此。

此生,我们再也不会迷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这人间何处觅良人似君样。

这人间何处寻佳配若身旁。

是珠玉,是珍味,是看不绝的俗世烟火,是眠不足的合欢鸳帐,是治不好的相思恶疾。

谁家庭院,红梅缀雪正初发?

昨儿沐春晖,今儿携着万缕情愁两纷飞。

断魂夜里,佳思难续,梦别在兰桂香浓时分。

过回廊,枯叶泫露凄音长。

望不尽,两眼相思半江水。

欲诉一曲琵琶,却掩面不能终曲。

***

抚州港湾飘着一艘小船,没有一位来客。

关雨霂没有上船,她上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雨霂:几时听话过了?

纸鸢:昨天晚上可听话了。(可是这里很严肃,我不能调皮)

强行@了一下隔壁的旧作《蚕》,一个还算正经的晦涩苦味短篇,算作《抚州闲话》的前身。 不大好懂,也不仅仅讲爱情,半BE。

闲花,也就是野花,三十章中致远曾经这么比喻过自己。鹧鸪,在二十八章用过。

以鹧鸪之身,怀鸿鹄之志,拍翅在冰封雪凛。我钟爱这种在绝望中觅光的可笑。

致远的沐浴而冠,灵感取于靖难时王叔英的『沐浴更衣,书绝命词藏于衣裾间,自尽于玄妙观的银杳树下』。读时的触动难以言说,大约就如『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一般。碎,也要碎得漂亮。

话虽说得挺凄苦了些,但这篇HE,大家放心看吧。

话说,还差七八章完结吧,我都想象不到这是真的。

第71章 章六十九

嘉化十七年秋,京中言官有谮,抚州巡抚方致远被执,征至京师。公在位两年,惠爱于民,城中百姓皆涕泣。其妻关氏同月上京,召抚州,江陵两地百姓,捧墨笔,击鼓诣阙讼冤,不得入。后巷辨于东顺门,抗论不屈。

勾结外商?

「抚州本为土薄民稀荒蛮之地,海上强盗横行,渔船不敢远航。夫君在位之初,问民疾苦,察民所需,平贼匪,民得以安居,引外商,民得以乐业。今码头货轮无数,交易繁盛,不过奉行为民兴业,还富于民之理。何来勾结一说?」

中饱私囊?

「声名起,谤亦相随。抚州府库充实,政事清明,断小恩,拒惠利,官民一心无嫌隙。夫君廉洁奉公,一身清臞风骨,不曾动用官家一分银钱,其至诚高节之心,上极青天,下通地脉,诚无愧焉。」

私囤军火?

「朝臣依违形势,偷安眼前,不肯为天下长虑。夫君以己之力,革弊修政,乘时进取,专研洋学,所获之图纸皆呈于朝廷,反为蜚语所中。妇人无知,敢问其罪为何?乃忠公勤恪乎?是竭忠于国欤?」

有是理乎?

「居官有绩,不迁擢,立身无玷,遭征召。以莫须有之词,押清白之躯,实非法令赞颂太平之道。十三年,家父近杖乡之年被诬下狱。十五年,于昭雪之日瘐死狱中。四年前,朝廷错判,民妇失怙,今夫君蒙冤,民妇为衷情所激,斗胆妄言,罔识忌讳,不胜战栗惶恐,旦求公道于人间。」

***

怎会不念故乡?关雨霂常常羡慕方致远提起申洲时眼中的那一抹山温水暖。她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但京城于她早已没了故乡当有的那份温存。

可她不得不面对故乡,因为那里囚禁了她的家。

她想起了幼年最爱的枕头,没了她,便入不了香甜的梦,还有阿娘哄着吃饭的那一声喃喃,没了她,便咽不下松软的饭。枕头早就不知道去哪了,阿娘也成了天上的星星。旧事淡去,旧物无踪,唯有熹微旧影朦朦胧胧,熟悉可人,悄声在荒芜之际,淡淡吟出一折小睡初醒时,最温情的,也最回不去的绝望。

她曾经有个家,父慈母善,老天夺走了它。后来有人给了她一个家,款款深深,老天又夺走了它。

是不是软弱之人,就抓不住幸福?她想把属于自己的夺回来。这是她的爱人在雨窗前教会她的。

「若是喜欢,便去拿。」

当年的嫁妆花了大半,她似从未有过如此挥金如土的日子。是该花的,若是不花,怕也花不成了。不知检点地抛头露面,跟个泼妇般地闹市鸣冤,着了魔似地倾慕一个女子。不该做的皆做了。她一一细数近来所行之荒唐事,在路过关家旧院之时,于心中默默祈求阿爹已投胎到了户好人家。不然他日黄泉相见,难说会不会被一根戒尺打断腿。是悲景,也是哀情,可她不知怎地,打心底的释然,竟有了付之一笑的洒脱。

真的是疯了。

费心费力闹了一场,不过也就是想借此施压以求见她一面,仅此而已。若还说要有旁的什么,那么便是她想同方致远一样放肆地活一场,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这便是她想做的,如今她都做了。

衙役带着关雨霂去了牢房,就半炷香的时间。她听了眼帘微阖,步入重门深幽,感慨荒疏一生仅余下了半炷香。

翳翳昏雾间,方致远对着墙壁盘坐在枯草上,在关雨霂下楼梯看到她的背影那刻,她循着脚步声微微侧头。

这一眼望到了石泐水枯。

天知道,她为了这一眼付出了多少。

她们的心被刀子割过了,每一道刀痕有它的来历。在颠簸辗转的马车里,在三面寒墙的囹圄中,她们亲手一个个抚摸过来,靠着回味蚀骨的伤痛来度过漫长的黑夜。寒况冷冽,那些伤疤犹如深壑,在狭隙里灌满了风,扯着要好不好的结痂隐隐作痛,是怎么也填不平,怎么也治不好。可就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心又好似活了过来,止不住地跳动,就如从未收到过伤害一般。

抚州的离别晨霭中,她们都已经死过一次了。

如今,她们又都活了过来。

「来了?」方致远歪着头问她。

「来了。」关雨霂笑着回。

「脾气挺冲的哦,我都听说了。」

「大人消息灵通。」

方致远摆手笑笑,说:「哪里还是什么大人?衙役们聊天的时候都吹遍了。为什么要来,还带着一大帮子人来?」

「郭姥姥上京是去看赶考的孙儿,徐大爷上京顺道做了点买卖,葛大叔上京正好备至了些药材,都是顺路来的。」

方致远拍着手,一边挪不开眼,一边称赞道:「你倒真是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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