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闲话gl(55)

关雨霂抱膝而坐,歪着脑袋遥思此生就念过「方致远」这么一个人。当年关家落难,破庙里那么一跪,竟跪出许多事端。至于那天夜里月明星稀,信步园中,所言之一声一字都挥之不去,其时境遇悬殊,遇如此君子,神清气朗,如玉如诗,明眸里含清辉,言语中透正气,就同在书中偷瞄到的情意一般,是在那么一个祈求情爱的年纪,遇到了一个可以给予幻想的人。以至于后之所遇那乔平西也好,苏棣也罢,不过琐琐而已,都不如那日的初遇来得别致。再后来嫁到方家,正值父亲亡故,心间悲痛,愈加那人走了关家旧路,益发念之情切,愿燃尽心力护全一生一世,纵使这夫妻是伪作的。她也想过,一来二去,或许就成真了,谁又知道一来抚州,发现她不是方致远,她是方笙曼。那时却顾不上念叨自己错爱了个女儿家,皆化作心间点点疼了。若一开始是点点疼,那如今的憧憧慌,丝丝痒,阵阵麻,交合在一起,又要算作何物呢?又当向何人问之呢?关雨霂想到那年那一跪是魔障,那日读了《致远志》亦是魔障。

致远,若你是个男儿,我们怕是早就做了真夫妻,可如今……

她看着她的脸出神,一时忘了凑得有多近,方致远此时迷迷糊糊地醒了,眼前朦朦胧胧地有个熟悉人的轮廓,离的又是极近。她不知是醒是梦,可不管是哪边,她都想伸手去触,吓得关雨霂从座上跳起,甩甩了头方才敢坐下。这下,方致远也醒了。她醒了也不问旁的,只问道:「你方才凑那么近做什么?」可见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关雨霂背着她,避而不见,嘟囔着:「你病了,给你擦汗呢。」

方致远眼一抬,往桌子上扫了一眼,说道:「汗巾不是在桌上吗?」

「我……那张湿了,我……我用袖子擦不行吗?」关雨霂转头瞪了她一眼,又咽了口气,想她还是个病人,就端起碗,吹了药,来软言好语地哄着:「好了,既然醒了,先吃药吧。」

方致远自觉坐了起来,身子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想世间竟然真有「吐芬芳气若兰」一说。不知是没精神还是怎么地,她神色涣散,可眼神却直勾勾向着身边人,一点也不偏。关雨霂一抬眼对上她毫不避讳的目光,也没什么准备,直接来上一句「你看我作什么?」

方致远也恍惚间回过神来,不知如何作答,想关雨霂问了这话也悔了,亦无追问。方致远抿了两口药,舌尖苦,在口中一时缠涩不愿说话,怕说的话也是苦味的。过了一阵,淡淡说道:「雨霂,谢谢你,叫你费心了。」

关雨霂一愣,见她一时无话,本以为旧性不改,在憋什么好话,没想却说了正经话,一不小心红了脸,低头继续吹药,不敢看她,说着:「没什么谢不谢的,分内的事。」

单说这话也就算了,可方致远见不得她脸上暗暗飞红,嘴角的笑也忽然有些玩味的意思,问道:「怎么就是你分内的事了呢?」方致远平日里也是个清素的人,不大能见得到此时暧昧的神色,此刻她病了,尚不能全然掌控脸上神态,什么都只道是自然了。关雨霂一开始没懂,见到那弥浅笑,会意,红了脸又不知道当说什么了,一个能言善道的姑娘,转瞬就期期艾艾起来,手里拿着的药碗都在抖,话音都在颤:「你……你快闭嘴吧你。」

方致远微一抬首,人也不慌,不紧不慢地接着说:「我闭嘴了怎么喝药了呢?」

「你……」关雨霂转身把药往桌子上一放,起身准备要走,说:「我看你好得很,自己喝吧。」方致远识相地扯着她的衣角,软语着:「好了,不闹了,雨霂谢谢你,喂我喝药可好?」

关雨霂恨自己耳根子软,脾气好,又坐下了。待方致远喝完了药,困了,又歪着身子继续歇了。关雨霂忙了一天,见她睡了,心就安了,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似乎也好多了,一时间也是天旋地转,伏在榻角睡了,到夕阳西下才醒过来。后出门吃了两口饭,想明日又是一日苦战,早歇着了。次日清晓,关雨霂睡眼惺忪,本想去招呼她,却启户望见她着公服立在朝阳下。

「真好了?」

「我有数。」

「没好全别撑着。」

「我清楚,我也不想在病了再累着你。」方致远在晨光中笑着,投来的眼神让关雨霂心头暖暖的。她也不禁扬起了嘴角,叮咛一句:「你几日前从定州出发的?是不是又赶路了?每次赶路都病着。」

「我……这不是为了快点回家见你吗?」

说完,脸上有点红,不知是不是被朝阳照的,转身甩了甩衣袖出门了。

关雨霂倚着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想着「什么为了回家见我?不是回了家又跑出去乐呵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雨霂,不是你把她赶出去的吗?

回了日久的坑,总是逃不过这一劫。

近日动了修文的念头。

第55章 章五十三

方致远出了门,夏日里耳畔莺声恰恰,和风舒顺,吞吐之间,她觉得身子爽朗了许多。昨日一病,她倒也是想明白了很多的东西,不禁一笑,初到抚州同是那么一病得了通透,莫非真是上天警醒?她回味着,深谢老天待自己不薄。方致远曾以为,她想把关雨霂留下来,无非是刘邦爱张良,杜甫望李白一般的心思,哪里晓得此意不止于此,她想到此处的那一刻都有些后怕,明晰了又叹自己是个何等厚颜无耻的人物。可如今的那份倾心欢喜,不转睛看她一回的心跳,实在是桃花流水之钟意过多,而伯牙鼓琴之弦音不足,若是寻常知己良友,又怎会贪她脸上的红絮呢?她一低眉,甘愿认作一俗人。

因想到昨日同她说的「份内的事」,那时还不曾想到这些,不过一句调侃而已,如今看来皆作轻浮诳语了,换了今日的自己是万般说不出来了。细忖她当时模样,却是小娘子羞涩时的怒不敢言,她既羞了,那是知道自己是何等心思了吗?方致远也不敢猜,若猜对的,自己更该找个地方钻了。她以前想到关雨霂,只觉得多好的人,走了多好的运才能同她相识一场,满脑子都是笔墨诗翰,文人情谊,如今一想到关雨霂,断没了那些矫情词句,只觉得身体暖暖的,好似多种思绪反复交错,一时私心烘动,难以平复。她摩挲着手,想情.欲原来是这种东西。

差点被门槛给绊倒了。

方致远今日坐到公案上又是无心办公了,什么国家计,平民生,都不消提,今日,就今日,让她好生生地作一回害相思的凡夫俗子。方才强行出门,也不过是为了躲她,此刻安稳了,遂把众人都遣散了,伏在案上回想往昔种种。关雨霂时常作出一副摒弃世虑的模样,寡淡犹如一根白菜叶子小小,克制非常,故不常能见她有女儿娇憨之态,大约同她小时候被关清源强扭有关。方致远忽想到以前也曾见过同昨日相似的神态,那时还在京城,她刚来方家没几日,是一日下午,关筱秋往自己手上强塞了张帕子,还说是「夫人给您的」,说完就啪嗒啪嗒地跑远了,当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以为关筱秋闹着玩呢,后来关雨霂也追了上来,喘得不行,上气不接下气的,仔细回顾她那时确实也有些反常,脸上也似有微红。方致远记不太清了,也不知道那抹红是真的,还是自己杜撰来的。那帕子上绣了一半的相思之词,再加上关筱秋作释过的那句「心有所属」,想来,帕子是关雨霂在抚州发愁时绣给自己的。她不禁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在妄想,又忍不住妄想。只不过那样的神态,在她知道自己身份之后便再也没有过了。雨霂,我如今是个女儿家,你还……你还心有所属吗?

她伏在案上,坐得不端不正,埋怨着案不够大,甚是想念在申洲时的稻草堆子,此刻自己想在那里打滚,将扎好的稻草拆了往天上抛,再被兄长说声一句「顽皮」。啊,方致远也想像儿时那般胡闹,可她已经不是方笙曼了,她背负着故人之夙愿,是一家之主,是一方之守。而今她想做的最胡闹的事,便是爱上一个姑娘家。方致远想到此处暗锤桌板,小声嗷嗷叫道自己乃一个自私之人,可世间的情爱又有谁不是自私的呢?

看官可还记那日妈祖庙里,关雨霂在佛像后不起身,想到「情爱常做作,要我不言你便懂」?然那时雨中情未至,自是强求不得。如今情到了,方致远终日有所问:关雨霂你懂吗?你脸都红了,你是懂还是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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