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昨日有些不适,昨夜睡下,一直还没醒。”白薇歉然笑道:“请公子自去歇下,等夫人醒了,再见公子不迟。”
裴璋一夜当值,既疲倦又困乏,也未坚持,点点头应下。
睡了半日,裴璋起身去见永安侯夫人。
一见面,裴璋一愣:“母亲,你的面色怎么这般难看?”
永安侯夫人脸上敷了厚厚的脂粉,饶是如此,也遮不住面上的晦暗憔悴。不过,半日过来,眼下的红肿总算消退,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
“昨日我不慎吹了风,头有些隐隐作痛。”永安侯夫人皱着眉头,一副虚弱的模样:“待会儿,我就打发人去请大夫来看诊便是。”
裴璋说了几句关切的话:“母亲多保重身体,有什么事,打发下人去做,别累着自己的身体。”
就连裴璋自己,都觉得这些话干巴巴的,毫无情真意切之感。
永安侯夫人听在耳中,心里更不是滋味。
自那一日过后,母子两人到底生了隔阂。再不复往日的亲密。
永安侯夫人心里满是苦涩,打起精神说道:“阿璋,昨日,你程姑父来信了。”
裴璋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光芒,声音急切而激动:“姑父是不是应下亲事了?母亲什么时候去程家提亲?”
永安侯夫人将昨日商量好的说辞搬了出来:“你姑父不愿女儿早嫁,暂时未应。说是要过两年再议亲。你若只中意锦容,就要等上两年。不然,我……”
“我等!”裴璋不假思索地打断永安侯夫人:“不管多久,我都等!”
永安侯夫人:“……”
永安侯冷血凉薄,她也不是什么热忱之人,怎么倒生出一个情种来了?
永安侯夫人忍着闷气,笑着哄裴璋:“好好好,你想等,都由着你便是。”
裴璋今年十六,等两年再娶妻也不算迟。
当然不是娶程锦容。
两年后,程锦容是否活在世间,还尚未可知。
裴璋似未听出永安侯夫人的言不由衷,抑或是假装什么都没听出来,笑着道谢:“多谢母亲。”
永安侯夫人很快扯开话题:“阿璋,你这几日当值,是不是颇为疲累?”
……
御前侍卫,顾名思义,其实就是天子亲兵。
在宫中,所有文官武将都不能带兵器。唯有御前侍卫可以腰挂长刀或宝剑。由此可见御前侍卫地位之特殊。
御前侍卫皆出身将门,年龄从十五岁到三十岁不等。这也是习武之人精神体力最佳的年龄。过了三旬,便要被送去军营里做武将了。
一千御前侍卫,分为三班,轮流当值。不论何时,天子身侧总有几百御前侍卫。
御前侍卫们其实没什么动手的机会。不过,在天子身边当值,也绝不是轻松容易的事。一站就是大半日,随时要注意仪容体面。
值夜的御前侍卫,更是辛苦。要守在天子的寝宫内外,巡逻值夜。随时要保持警觉。在值夜时,不能打瞌睡。一旦打了瞌睡被逮住,就要挨罚五十板子。
一顿板子下来,揍得人皮开肉绽,且丢人现眼之极。
这样的错误,犯第二回 ,就会被撵出宫。
正因如此,众御前侍卫在夜间当值时,皆十分谨慎。
裴璋张口应道:“确实有些疲累。不过,我年轻力盛,能撑得住。母亲不必忧心。”
永安侯夫人嗯了一声,想了想,又低声叮嘱:“你如今和贺三郎一同当值,在皇上眼皮底下,万万不可生出事端。”
提起贺祈,裴璋的目光冷了下来,淡淡道:“我知道轻重。”
御前侍卫大选,贺祈连胜六十六场,得了天子青睐,被封为六品的昭武校尉。有贺祈珠玉在前,他这个胜了六十五场的第二名,顿时黯然无光。
那一日的落败,也成了裴璋心里的伤疤。
身为御前侍卫,每日轮班当值。贺祈深受宣和帝喜爱,他也同样是御前红人。两人时常被召一同伴驾,见面是常有的事。
眼中钉肉中刺时常在眼前晃悠,得强行忍下翻脸揍人的冲动,对彼此来说,都不是易事。
不过,正如永安侯夫人所言。
在天子身边当值,是荣耀体面,也是束缚。不能枉生事端!
……
第一百一十章 被拒
平国公府。
太夫人接到了平国公的家书。
看完信后,太夫人面色颇不好看,嘭地一声将信拍在桌子上,一脸怒容:“提亲竟然被拒,真是没用!”
魏氏听得一头雾水,下意识地看向郑氏。
郑氏听了这话,却是心中暗喜。
看来,这门亲事没成。
堂堂平国公亲自提亲,程望竟然没应。真不知该说程望是傻还是傻!
“婆婆息怒。”郑氏一直是个性情温柔善解人意的好儿媳,一张口,必是顺耳的柔声细语:“儿女亲事,是世间一等一的要紧事。或许大伯心中另有成算。”
“有个屁成算!”
太夫人重重哼了一声,一脸余怒未消:“刚露了个口风,就被人挡了回来。想提亲,脸皮这么薄怎么成。想娶人家的姑娘,怎么也得表现出诚意来。”
“他倒好,只提了一回,就没了第二回 。还在信中说什么,想娶妻自己想法子,他这个老子管不了也不管。”
“听听,这还是为人父亲说的话吗?”
魏氏总算听出了端倪,忍不住插言:“敢问太婆婆,大伯父向谁提亲了?”
此事迟早要让人知晓,不必遮掩。
太夫人又是一声怒哼:“程望程军医。”
魏氏一惊,脱口而出道:“太婆婆想为三弟求娶程姑娘?”
她只见过程锦容一面,不过,印象却极其深刻。
程锦容年少貌美,医术高明。最要紧的是,贺祈对程锦容十分在意。不过,魏氏怎么也想不到,太夫人竟真得为贺祈求娶程锦容。
更想不到的是,程望拒绝了。
太夫人正在气头上,对魏氏这个孙媳说话也没什么耐心,瞪了魏氏一眼:“没错!我亲自相中的程姑娘,想娶回来做孙媳,有何不可?”
魏氏:“……”
当年,贺袀定亲的时候,太夫人挑剔得很。她出身名门,德言容功样样出众,贤良温顺。饶是这样,太夫人对她也不算如何满意。
现在,对程锦容倒是宽容得很。既不嫌程家门第低,也不嫌程锦容抛头露面在药堂义诊。
魏氏心里泛酸,面上露出诚惶诚恐之色:“太婆婆息怒,孙媳只是有些惊讶,并无他意。太婆婆亲自相中的姑娘,当然是极好的。”
可惜,太夫人相中人家,人家却没相中贺家。
太夫人生了一肚子闷气,板着脸说道:“行了,起身吧!这件事,不得胡乱传言,免得伤了三郎的颜面。”
魏氏恭敬应下,之后再不敢吭声了。
……
郑氏心里也觉快意,口中故意说道:“程家不肯应下亲事也罢。三郎如今可是六品的御前侍卫统领,深得皇上青睐。京城里的名门闺秀多的是,想为三郎挑一个好媳妇,不是难事。”
太夫人白了郑氏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说得倒是轻巧。三郎一门心思要娶程姑娘,口口声声说非她不娶。京城里名门闺秀再多,又有什么用。”
太夫人不是没心机城府之人。
不过,在恭敬柔顺了二十年的儿媳面前,太夫人并无防备,一张口,便透露出了重要的信息。
果然,是贺祈对程锦容动了心思,然后才求得太夫人点头。
郑氏一脸忧虑:“三郎自小就是个犟脾气。他认定了程姑娘,偏偏程家不肯应下亲事。这该如何是好?”
太夫人也有些头痛,揉了揉额角道:“等三郎回府再说。”又随口笑道:“三郎和二郎都是御前侍卫,巧的是还分做一班,以后一同进出。倒是美事一桩。”
郑氏:“……”
郑氏被戳中了心肺。
对贺祈来说,确实是一桩美事。可对贺袀来说,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往日贺袀有多风光得意,现在就有多难堪尴尬。
贺祈一战成名,力压一众勋贵子弟,一跃成为天子的御前侍卫统领,且深得天子赏识器重。几乎每日都被召伴驾。
与此同时,贺袀却成了众人口中打趣的对象。
“原来贺三公子才是贺家最出众的后辈”“贺三公子英勇盖世不知贺二公子能不能敌得过贺三公子”,还有什么“平国公正值盛年,贺三公子做上十年八年的御前侍卫统领,再去边关领兵也不迟”,诸如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