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的少年声音在耳畔回响,宣和帝略略闭上龙目,保和殿内一派安宁。

赵公公悄步而来,低声禀报:“启禀皇上,程太医在外求见。”

六皇子声音一顿,心里暗暗奇怪。

程锦容每日在御前当值,能有什么事?等等,听说她今天告假出宫,去了一趟平国公府,莫非是平国公府出了什么事?

宣和帝睁开龙目,声音平和:“让程太医进来吧!”

赵公公恭声应是,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程锦容进了殿内,抱拳行礼:“微臣见过皇上,见过六皇子殿下。”

“程太医免礼平身,”在百官面前喜怒无常天威甚重的宣和帝,对着程锦容格外温和:“你特意要见朕,是为了何事?只管道来。”

一旁的赵公公,看在眼里都有些酸溜溜的。

宣和帝阴晴不定,稍有不快,动辄翻脸动怒。在宣和帝身边伺候的人,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

程锦容大概是唯一的例外。屡次直言不讳,宣和帝都未动气。这份圣眷,也是独一无二了。

程锦容站直了身体,沉静如潭的黑眸闪着复杂的情绪:“皇上,微臣有一秘事要启奏。”

这是想请他屏退左右,独自回禀。

宣和帝也有些讶然,不过,却未流露在面上。目光一扫,一众内侍便安静地退了出去。只余下赵公公。

六皇子也没走,小声说道:“容表姐,你和父皇说的事,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会胡乱传出去。”

程锦容看了六皇子一眼,轻声道:“我要说的事,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过两天,大家就都知道了。”

六皇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宣和帝目中闪过一丝光芒,淡淡道:“程太医要说的,是不是和边关战事有关?”

“是!”程锦容迅速应道:“不敢瞒皇上,今日平国公太夫人令人送口信进宫,让我前去平国公府。”

“去了之后,太夫人给我看了一封信。这封信,是贺大公子亲手所写。贺家亲兵日夜兼程,赶在战报抵达京城之前送到了平国公府。”

……

事情并不复杂,不过一盏茶左右,程锦容便将那封信所写的内容从头至尾说了出来。

宣和帝的面色渐渐难看,目光也越来越阴沉。

六皇子听得心惊肉跳,不时看程锦容一眼。

保和殿内燃着十余盏宫灯,殿内被照得亮如白昼。程锦容略显沉凝的神情清晰可见:“……微臣听闻此事后,也觉得心惊胆寒。”

“鞑靼太子主动请缨去边关,深明大义,一心向着大楚。众臣夸赞不已,皇上也赞誉有加,令贺校尉随行护送。”

“谁能想到,鞑靼太子竟包藏祸心,早已暗中传信回鞑靼,而且定下了示弱诱敌之计,实在可恨,其心可诛。贺将军被一箭射中胸膛,生死不知。边军死伤惨重,贺校尉也受了伤。”

“若是任由鞑靼太子被救走,大楚颜面无存,皇上也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贺校尉当机立断,不顾自己的前程名声,一刀斩杀了鞑靼太子。”

“如此一来,鞑靼军心必然大为动荡,大败鞑靼,指日可待。”

“微臣将此事禀报皇上,不是为了替贺校尉求情。没有圣旨,他私自出手,斩杀鞑靼太子,确实犯下大错。不管皇上如何责罚,贺校尉都会心甘情愿地领罚。微臣也绝无怨言!”

“微臣只恳请皇上,给贺校尉戴罪立功的机会。便是要严惩,也等边关这一仗彻底打赢了,再召贺校尉回京。”

说完,程锦容再次躬身行礼。

六皇子心跳如擂鼓,忍不住看了宣和帝一眼。

此时,宣和帝目光沉沉地看着程锦容。

这个程锦容,平日话语不多,一旦张口,便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什么“当机立断”,什么“不顾自己的前程名声”,都在巧妙地为贺祈开脱……不过,有一点,程锦容说得没错。

元思兰确实该死!

第四百五十一章 进言(二)

气氛压抑而凝滞。

六皇子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父皇,儿臣也有些想法。请父皇容儿臣一言!”

宣和帝瞥了六皇子一言:“你说。”

六皇子俊秀的小脸异常严肃:“儿臣以为,贺校尉确实有错。第一,他知错犯错。第二,他行事太过冲动,没有顾及父皇的颜面。”

“不过,战场上情势危急,如果他踌躇不决,任由鞑靼人将鞑靼太子救走,鞑靼必然声势大振。如此一来,战局对边军大为不利,又要胶着僵持许久。”

“两害相较取其轻。贺校尉在众人面前斩杀鞑靼太子,削弱鞑靼骑兵的斗志和士气。唯有这么做,才有机会败敌退兵。”

程锦容听得心潮澎湃,忍不住抬头看了六皇子一眼。

六皇子绷着一张脸,继续为贺祈求情:“儿臣恳请父皇从轻发落,不要令有功者受屈。”

听到这儿,宣和帝目光一闪,似笑非笑地看向六皇子:“照你这么说来,贺祈不但无过,而且有功了?”

六皇子大着胆子回视:“这里既无朝臣,也无外人。儿臣对着父皇,说的都是心里话。若有说的不对之处,也请父皇见谅。”

“我们大楚和鞑靼征战多年,早已结下血海深仇,不死不休。鞑靼太子居心叵测,在离京时竟已定下败敌诱敌之计,此人心性之隐忍狡猾恶毒,实在令人心惊。”

“撇开朝廷颜面,儿臣觉得,贺校尉杀的好!”

宣和帝:“……”

小六啊,其实父皇也觉得你的话有道理。元思兰确实该杀!

不过,贺祈如此行事,也太高调张扬不顾体面了。不责罚严惩,要如何对百官交代?如何对天下人交代?让史官如何写这一笔?

宣和帝面色深沉,淡淡道:“此事朕自有主张,程太医先退下吧!”顿了顿,又道:“小六,你今日也早些退下。”

程锦容和六皇子迅速对视一眼,齐声告退。

……

退出保和殿外时,微凉的夜风吹了过来。

程锦容这才惊觉自己后背冷汗涔涔。

她选择私下进言,是想将此事的恶劣影响降到最低。说到底,如何处置,都在天子一念之间。

有了几日时间做缓冲,等战报送到京城的时候,想来宣和帝气头已经过了吧……

“容表姐,你别怕。”

六皇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程锦容回过神,转头,正好迎上六皇子满含关切的清亮黑眸:“我会求父皇,从轻发落处置。”

程锦容心头涌起暖意,轻声道:“此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你本不该张口。万一皇上迁怒于你,该如何是好。”

六皇子不假思索地说道:“便是父皇迁怒于我,我也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容表姐对我的好,就不用说了。贺校尉也一直对我极好。如今贺校尉出了事,我岂能不管不问。”

顿了顿,又低声道:“不知贺校尉伤得重不重?”

程锦容压在心底的焦虑被这句话勾起,轻轻叹了一声:“贺大郎在信中写的不甚清楚,只说贺祈受了几处伤,没有性命大碍。到底伤势怎么样,却是没说。”

只恨她身在宫中,无暇分身。不然,她立刻便动身去边关,亲自照料贺祈的伤势。

程锦容忍不住又叹口气。

六皇子似是窥出了她的心思,轻声安慰道:“贺校尉既无性命之忧,慢慢养伤,总能养好。对了,容表姐的父亲不是也在边军吗?程军医素有大楚神医之称,最擅长诊治外伤。有程军医在,容表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理智是一回事,感情是另外一回事。

程锦容苦笑一声:“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一想到贺祈满身鲜血伤痕的躺在营帐里,我心里就百般难受。”

六皇子情窦未开,实在难以体会这种忧虑难安牵肠挂肚的滋味,只得空泛地安慰了几句。

程锦容打起精神说道:“放心,我能撑得住。今晚之事,你心中有数便可,就别告诉皇后娘娘了。免得她跟着忧虑烦心。”

六皇子点点头应了下来:“好,我谁也不说。容表姐,你的面色实在难看,早些回去歇下吧!”

等过几日,战报送达京城,真正的风雨也就来了。

程锦容嗯了一声,和六皇子辞别,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在宫灯旁坐了许久,才洗漱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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