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还有贺祈……

“阿容,”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人真是禁不起念叨,想谁谁就来了。

程锦容心中气闷顿时散去,转过身,冲贺祈微微一笑。

贺祈也笑了一笑。只是,他满腹心事,纵然是在笑,眉眼间也有挥之不去的沉凝:“明日就要启程归京了。”

程锦容嗯了一声,和贺祈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叹了口气。

边关忽起战事,和元思兰一定脱不了干系。

这个可恶可恨的元思兰!

“你多加小心。”贺祈的声音压得极低。

程锦容是宣和帝的专职太医,宣和帝的龙体恢复如何,和程锦容的性命前程息息相关。眼下宣和帝龙体虚弱,不宜赶路,更不宜操心忧虑。可眼下,宣和帝顾不得这些,执意要回京城。对养病大大不利。

对程锦容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程锦容倒是颇为冷静镇定,低声应道:“我心中有数,你不必忧心。”

贺祈忍住揽她入怀的冲动,压低声音道:“听闻皇后娘娘处死了两个宫女。”

青黛菘蓝伺候裴皇后多年,众人皆知她们是裴皇后的亲信。今日两人一同被处死,颇令人震惊。

这样的消息,自然瞒不过贺祈。

程锦容淡淡道:“青黛伺候不力,曾屡次被训斥,对皇后娘娘怀恨在心。在几日前,暗中偷了菘蓝的钥匙,开了箱子,剪坏了娘娘的凤服。又偷了娘娘的凤钗。今日在她的屋子里,找到了剪子和凤钗,证据确凿。”

“菘蓝疏忽大意,丢失钥匙竟不自知,同样是死罪。”

“娘娘一怒之下,赐了两人毒酒。”

贺祈深深看了程锦容一眼:“她们两人,死有余辜。”

宫中人多口杂,郑皇贵妃对椒房殿虎视眈眈,裴皇后要不惹人疑心地除去青黛菘蓝,不是易事。

在皇庄里就便利多了。

青黛菘蓝的尸首已经下了土,宫中众人便是对此事生出些疑心,也查不到证据,掀不起风浪来。

程锦容嗯了一声,低声问道:“听闻斥候营死伤惨重,不知你二哥是否安然无事。”

贺凇带着贺袀去边军后,果然毫不留情地将贺袀扔进了斥候营。战报里,斥候营伤亡极多,活下来的不足百人。

提起贺袀,贺祈心情也有些复杂:“伤亡将士名单,会随战报一同送入京城。二哥情形如何,等回京后就知道了。”

他和贺袀的恩怨纠葛,已经了结。

贺袀是死是活,对他都没有威胁。事实上,他也希望贺袀能活下去。否则,祖母不知会怎么伤心。还有二嫂魏氏,也是个可怜人。现在怀着身孕,再有三个月便要临盆。未出世的孩子是无辜的,一出生就没爹也太可怜了。

程锦容轻叹一声:“但愿他平安无事。”

就在此刻,身后又传来一个熟悉的清亮声音:“贺校尉,容表姐。”

是六皇子。

程锦容和贺祈迅疾收拾心绪,各自露出笑容,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也是满腹心事,皱着眉头过来了:“父皇龙体虚弱,哪里禁得住奔波赶路。只是,我今日劝了两回,都被父皇撵出来了。”

程锦容轻声应道:“边关忽起战事,斥候营的精兵死伤了七八百。大战将起,皇上如何能按捺得住,必然要回京坐镇朝堂。否则,人心动荡朝堂不安。”

身为天子,拥有至高无上的皇权,自然也要承担属于天子的重任。边关战事,非同小可,宣和帝就是还剩一口气,也得回宫。

江山社稷,重于一切。

六皇子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闻言苦笑着叹道:“这些道理,容表姐不说我也知道。可我身为人子,实在忧心父皇龙体。”

说完,抱拳躬身,给程锦容行了一礼:“请容表姐多多费心,为父皇调养龙体。”

六皇子真情流露,对宣和帝的一片孝心,绝非作伪。

程锦容心中百味杂陈,略略侧身避让:“这是我分内之事,我定会尽力而为。”

……

第三百四十九章 父子(一)

隔日清晨,宣和帝摆出全副仪仗,启程回京。

裴皇后和六皇子皆被召伴驾同行,一起坐了天子御辇。

程锦容和杜提点乘坐的马车,就在天子御辇的后方。以备天子随时传召。程锦容靠近车窗,凝神往外看,贺祈骑着骏马腰挎宝刀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贺祈似察觉到了程锦容的目光,偶尔转头回顾。

两人隔着竹帘相望,目光一触,相视而笑。

杜提点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

程锦容收回目光,看向杜提点:“师父有何吩咐?”

杜提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醒:“皇上回宫后,便要召集群臣议事,定然操心劳碌,对养病大大不利。你我得都有心理准备,等回宫后,怕是你我都不得清闲。”

不等程锦容追问,又压低声音说道:“皇上治病一事,不是什么秘密。没人敢去问皇上,暗中向你我打探消息的人,绝不会少。你一定要切记,绝不可吐露实情。哪怕是你大伯父一家问起,也不能说半个字。皇后娘娘,六皇子殿下,还有贺校尉,也是一样。谁问你都不能说。”

“身为天子专职太医,必须要守口如瓶。”

说到后来,杜提点笑容一敛,神色肃穆:“锦容,你天赋极高,说是少年神医绝不为过。可要做一个好太医,不是仅凭医术就能行的。”

“要想走得更远,站得更高,你要慎之又慎。圣前奏对,不能全然实话实说。现在皇上器重你,当然能容忍一二。可等日后皇上龙体痊愈,和你算陈年旧账,你可就吃不消了。”

杜提点这一席话,可谓苦口婆心,掏心掏肺。

程锦容心头涌起暖意:“师父说的话,我都记下了。师父放心,我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皇上的龙体情形。”

“至于圣前奏对……我知道师父是为了我好。不过,我不赞成师父的想法。”

“身为大夫,将病症直言相告,这是大夫的本分。皇上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病症如何,也能少些猜疑。我以为,我的做法没有错。”

杜提点:“……”

杜提点和程锦容对视许久,终于败下阵来,无奈地叹了一声:“罢了!我已经老了,越老越怕死,不及你年少锐气。”

“你既然坚持如此,我以后不多嘴便是。”

反正,有裴皇后护着,有六皇子撑腰,还有平国公世子这个未婚夫在,程锦容便是偶有触怒天子之言,也无性命之忧。

程锦容微微一笑:“师父对弟子的一片关怀爱护之情,弟子心领了。”

杜提点捋了捋胡须,呵呵一笑:“哪里哪里,以后我这个师父便可慢慢退后,靠弟子的颜面告老荣养了。”

这当然是说笑之言。宣和帝的陈年宿疾已得到救治,没有性命大碍。杜提点也不必急着致仕了。

师徒两人对视一笑。

……

天气炎热,到了正午,御驾停下休息。

赵公公奉令来传召杜提点程锦容:“请杜提点和程太医去御辇一趟。”

师徒两人一同领命,随赵公公去了御辇上。御辇极其奢华宽敞,可容十数人。为了令宣和帝舒适一些,御辇上设了一张窄榻。

宣和帝躺在窄榻上,裴皇后和六皇子守在窄榻边,俱是满面关切。

“杜提点,程太医,”行路半日,宣和帝精神还算不错:“来为朕诊脉。”

宣和帝虽然先唤了杜提点,不过,杜提点并不争功抢先,以目光示意程锦容先诊脉。程锦容当然不让,也未推辞,上前为宣和帝诊脉。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程锦容的脸上。

程锦容神色冷静沉稳,诊脉片刻,便让了过来。待杜提点也诊了脉,师徒两人低声商议片刻,才张口禀报:“皇上脉象还算平稳,只是心火过甚,需平心静气。此时多有不便,待回宫后开方熬药,喝上几日便可。”

一想到边关战事,宣和帝便怒从心头起,哪里还能平心静气?

宣和帝随意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待程锦容师徒两人退下,裴皇后柔声劝慰:“鞑靼人野心勃勃,对大楚的觊觎之心,从未停过。令太子前来大楚为质,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一场仗,迟早是要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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