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手上的魔骨舍利叮当落地,地板那头,少年长靴微动,一步步而来,美丽绝伦的眉眼在灯下显出十分的乖张。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郑拂,眼尾的红艳丽得如同绽放的曼珠沙华。
雪白的衣袍一点点染上魂魄的肮脏颜色,他也不管不顾,待终于捉住郑拂的衣袖,他突然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语气温柔到了极致,也诡异到了极致,“别怕。”
郑拂既愧疚又心疼,紧紧抱着颤栗的少年。
像是极度寒冷,谢伽罗的身体忍不住震颤起来,他宛如魔怔了,双眼无焦距。
毫无血色的唇瓣翕动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睫毛慌乱地颤动着,细碎的泪珠像是挂在花瓣上的露水,一碰即碎,“不要……丢下我……”
目睹这一切,被钉在墙上的郑福突然发出咯咯怪笑来,“郑拂,你知不知道,谢伽罗这个魔头,可是……”
话未说完,一把精巧的玛瑙匕首破空而来,牢牢钉在她体内,玛瑙匕首的纹路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忽然有火焰腾腾而起,那几个“会亲手杀了你”的词句也一并被焚烧殆尽,不留半点痕迹。
六角琉璃宫灯轻轻摇曳,四周场景再次恢复,少年膝盖一软,忽然毫无征兆地倒在了郑拂怀里。
第51章 吻
灭顶的疼痛如同山洪暴发, 沿着腕骨处的鸩心痣一直蔓延到每一寸肌肤中,像是要让其寸寸裂开。
谢伽罗控制不住地将整个身子都倒在了郑拂怀里,却还用残存的意志力, 微微屈着腿。
她那么脆弱,他真怕把她压坏了。
“谢师弟!”郑拂连忙紧紧抱住了他, 把他往旁边的一间空房里带, 还不忘将魔骨舍利一把捞到了怀里。
门被关上,整个房间一片黑暗, 少年清冷的呼吸近在咫尺,迦南木的香味带着冷而靡的气息, 将她所有感官都给占据。
她拉着他,一直到碰到床沿, 小心翼翼地扶着他, 声音有几分手足无措, “谢师弟, 你先躺下吧。”
少年疼得意识模糊, 额上的冷汗不断渗出, 黑鸦鸦的睫毛上挂着颤颤的水珠, 微弱月光下,整个人看起来尤其脆弱, 和那个嚣张跋扈, 不可一世的小阎王简直是两个模样。
郑拂心疼得不得了,他怎么好好的会这么疼呢?
好像, 上次杀了鸟妖之后也是这样……
郑拂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试图唤他,“谢师弟,你到底怎么了?”却得不到半点回答。
谢伽罗紧紧攥住了身下的锦被, 如意纹被揉得皱巴巴的,栀子花芬芳吹在他耳边,若即若离,他涣散的目光望着少女微红的眼眶,一点点喜悦从心尖绽放,精彩纷呈,像烟花开遍。
真好啊,她还会为他难过心疼。
苦苦追逐了那么久的影子终于变成一个虚妄的假象,长夜的风雪凛冽而至,比无边的疼痛还要熬人,可是,起码,还有一点月光肯被他拥抱。
“郑拂师姐……”他忍不住伸出手臂,将她压在自己怀里,唇瓣却不安分地,轻轻擦过她的脖颈。
郑拂身子颤了颤,一颗心在胸腔里动荡不安、颠沛流离,却没抗拒,任由他紧紧抱住了自己,少年一叠声地喃喃,宛如撒娇,“郑拂师姐,郑拂师姐……”
“我在这里。”她捧着他的脸,轻轻摩挲,满眼怜惜,眼皮忽然被颤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谢伽罗冰凉的唇循着指尖的轨迹,轻轻落在她眼皮上。
像是怕把她给碰坏了,少年的动作是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万分珍重。他又忽然开口,声音竟然有点像在撒娇,模糊不清又带着几分委屈,仿佛孩童在呓语,“摔坏了。”
“什么?”郑拂有些懵懂,紧张问道:“哪里摔坏了?”
耳朵嗡鸣着,少女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都无法听清,身体的疼痛渐渐无法忽视,仿佛千万把刀刃抵在心尖,一点一点剜透整颗心,他牙关紧咬,不自觉发出咔哒的声响。
停留在郑拂眼皮上的手指瞬间离开,像是婴儿本能地在寻找着奶嘴,谢伽罗忍不住要将手指抵在唇角,狠狠咬下去,好抵抗痛苦的折磨。
眼看他又要自残一样咬自己,郑拂吓了一跳,她死死握住了他的手指,语气不自觉变得急促,有几分严厉,“别咬!”
小阎王这个坏习惯可真是让人操心。
少年根本听不清她的话,涣散的双目中,曾经骄傲的光芒一点都寻不着,只剩黑黝黝的一片,空洞又死寂。
双手被柔软的手心制住,他还记着不能伤了郑拂,没有反抗,他只好紧紧咬着唇角,艳红的唇色染上点点鲜血,整个人蜷成一团。
郑拂焦急万分,这么下去,小阎王怕是要把嘴巴都给咬烂了。
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少年疼得身体开始不停颤抖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凑近了他,用自己的唇瓣轻轻地与他厮磨,带着几分温柔的安抚。
温软的唇覆了下来。
满帐都是郑拂身上的芬芳,交缠在少女的手臂不自觉收紧,他眼中却呈现出奇异的光景,迷离散彩如同万花筒般晕开,像是所有暴烈肆虐的疼痛都被这一吻平息。
可不知道满足,他下意识想加深这个吻,舌尖轻逐,想描摹少女的唇形,却因为终于熬不住疼痛而昏了过去。
只是,他的手臂却还紧紧缠在郑拂腰上。
动弹不得的郑拂只好枕在他胸膛处,想到什么,她艰难抽出一只手,想去摸怀里的魔骨舍利,却无意中扯住了谢伽罗的袖子。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他袖口落到她手心,她垂眸去看,睫毛忍不住颤动起来,她看见,那只木雕小狗不知怎么摔坏了一只眼睛,孤零零的宝石点缀着,它望着自己,可怜兮兮。
原来,摔坏的是它……
小阎王疼得那么厉害,居然还在挂念着这只木雕小狗。一颗心像是浸泡在浆水里,膨胀又发酸,她忍不住仰着头,在少年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啄。
她轻声道:“没关系,我会把它修好的。”
……
走出沈妙盈的房间,谢欢欢要带着神志不清的裴行止往药铺而去,深夜已至,长街四处无人,只有遗芳阁的灯笼迎风招展,如同鬼火幽幽。
撑着磨人的痒意,裴行止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香灰……给我……”
谢欢欢连忙将铜炉中的香灰倒出一小撮递到裴行止面前,光风霁月的白衣青年此刻双目猩红,他低着头,努力想嗅出自己到底中了哪种催情香。
“迷……神引……”裴行止嗓音嘶哑,灼热的气息喷在谢欢欢手心,惹得她微微颤栗起来,听到这三个字,谢欢欢心里一紧,裴师兄居然中了这么厉害的催情香……
想到什么,她复又惊喜道:“裴师兄,我有清心丸正好可以解迷神引。”
她低着头,飞快在腰间系着的香囊里翻找起来,心里忍不住庆幸,出门前,阿爹给她准备了好多丹药,正好用药性温和的清心丸,可以解各种迷香。
正找着,滚烫的双臂忽然紧紧抱住了她,她一顿,蓦地听见裴行止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克制,却比平时魅惑动人了不少,“欢欢……”
不是任何人,就是她的名字。
腰带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下一刻就会被抽离。
谢欢欢一阵手脚发软,拼命想推开他都无济于事,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男女体力差距有多大,腰肢被他紧紧禁锢,他固执地将头埋在她脖颈间。
滚烫的唇落下,急切在肌肤表面游移。
眼看他的吻要落在无遮挡的锁骨处,谢欢欢终于清醒过来,一把狠狠推开了他,猝不及防的裴行止撞在了墙壁上,他忍不住闷哼一声,瘫软的身子倒在墙角处。
怕他还要起身,一瓣红得如烈焰的裙角欺身而上,她死死压住了他的腿,擒住他的下颌,指端微微用力,终于将清心丸给他喂了下去,好一会儿,裴行止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见状,谢欢欢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如释重负,“太好了,裴师兄,幸好你没事。”待发现裴行止的气息近在咫尺,她的脸红了又白,正想起身离开,裴行止却一把拉住了她。
四目相对,月光下,青年眼神清澈,含着温润的笑意,“欢欢,以后我可以都这么叫你,不再叫你谢师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