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夏风就来梅苑替沈辞传过话,让她穿昨日送过来的那套水蓝色的宫服。要不是夏风一口咬定,她就是以侍卫的身份陪同赴宴,她差点就以为自己是沈辞的亲属了。
已经承过沈辞那么多的好意,再多一件似乎都没什么了。
苏知心一边顺从地换衣裳,一边唾弃自个儿不该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馈赠。两种想法在脑子里斗了个你死活我,结果什么结果也没有,全依着沈辞的心思来了。
精心打扮了一下午,她早就烦透了。以前在袖香楼的时候都没这么装扮过自己,如今做了侍卫反而得这么麻烦地上妆换衣,说出去谁信啊?
但是非要点评一下的话,还不是不得不承认,上了精致的妆容感觉就是不一样,看上去要比平时更庄重一些。
而且,从沈辞的眼睛里也看得出来,他也是感觉很惊艳的。
只是……她就是个侍卫,真的没必要啊!
搁沈辞眼里,也都是真的惊艳。从前见到的苏知心脸上就一层薄粉,描个眉,口脂都不怎么上的,好看是好看,比周身那些浓妆艳抹的姑娘们都要好看,就是素了些。
今日这妆就不同,描的她的眼睛更大更亮一些,回眸婉转见还夹着冷艳的气质,再加上那红唇,脸上就像是写了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这模样配上那水蓝色的宫服,用不着多少配饰,看着就比别人更端庄艳丽。一看上去,就挪不开眼了。
就三个人进宫,一辆马车,苏知心撇开心中的万般无奈,还是和沈辞坐在了一起。然而他的目光着实不容让人忽视,苏知心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撑到的皇宫。
总之进了宫以后,四周都是人,纵使沈辞万分不愿,也还是收回了目光。
瞧着周遭的达官显贵,不少都是袖香楼的常客,苏知心暗自嗤笑,明面上都是高攀不起的贵人,这骨子里都是好色的胚子。
宴会是在保和殿举办的,苏知心随着沈辞进去之后狠狠地吃惊了一把,这大殿看上去得和她那梅苑差不多大吧?容纳个两三百人应是不成问题的。
再看看这装潢,金灿灿的,连柱子都是雕刻得精细无比,上面刻画的宫殿、人物与花卉都栩栩如生的。
桌案摆了两列,中间有个水池,水池中间有座桥,不知是用什么石头做的,看上去特别光滑,上面还有自然的花纹,很是赏心悦目。
路过的时候苏知心还瞧了一眼,里面还有好几条大鲤鱼呢,游着可欢快了。
沈辞的位置被安排在右侧首位,齐贤帝还没有来,和朝臣们随意闲聊了几句之后,就直接落了座。
一般来说,宫里办宴侍卫都是不能进殿的。
到了沈辞这儿,齐贤帝给了特权允许带一个,所以夏风没进保和殿,身边的护卫就只剩下了苏知心一人。她自觉地站到了沈辞身后,这一站就得站两个多时辰。
自然而然的,她也成了这场中秋宴里,最特殊的那个人。
沈辞来得已经很晚了,整个保和殿差不多都已经坐满了。苏知心无视掉打量自己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看周围都是哪些人。
刚往左侧一看,季舒然举着酒杯就过来了,对她笑了笑,接着就坐到了沈辞边上和他说话。宴会人多热闹,声音也就嘈杂了起来,季舒然和沈辞的说话声相对就小了很多。
苏知心也没兴趣偷听他们讲话,再仔细瞧瞧,才发现后面两桌有季初泠。方才是季舒然挡了她的视线没看见,这会儿看见了又是觉得巧,又是觉得理所当然。
就是不知怎的,季初泠看她的眼神很是复杂,不甘心、嫉妒、羡慕……各种情绪交织着,看得苏知心莫名其妙,面上保持着恭敬的态度对她点了点头。
季初泠那么喜欢沈辞,怎么会不和沈辞打招呼,反而一个人坐在那儿?
苏知心想不通,索性也没细想。过了一会儿,一对夫妇携手走到了沈辞的面前行礼。一看到他们,季初泠连忙跑到他们身边,沈辞也连忙起身扶着他们起来了。
想必这就是季青夫妇了,季青和季舒然有四分相像,那双桃花眼应当就是从季青这儿继承来的。
季青这个人,根本就是个严肃的模样,多情的桃花眼也不顶用。而见了沈辞,立刻就咧开了嘴笑眯眯的,和蔼极了,一点儿也不像那个严厉的吏部尚书了。
再看那季夫人,腰杆挺得直直的,头发梳得极高,一根发丝都不会掉下来,看上去也是个重礼制的。可一见了沈辞,也笑眯眯,和季青是一个样儿的。
还有那几乎一模一样的眼角细纹,这就是大家常说的夫妻相吧。
他们和沈辞说话说了很久,果然关系很不错,就是时不时看苏知心几眼,审视的意味很是强烈。
苏知心不敢多想,只当他们是关心沈辞,这才对他身边的每一个下人都很严厉。
许是聊得差不多,季夫人就开始把目光全放在苏知心身上,还是那笑眯眯的模样,可总觉得骇人。
她翘着兰花指,抚了抚鬓角,笑问道:“这就是久寒姑娘吧?果然生了副好模样。”
听到娘亲开始说苏知心,季初泠得瑟地朝苏知心吐了吐舌头,倒是季舒然像和事佬一样拉了拉她。换来的,就是一记白眼。
一时也不晓得这是真心夸奖还是有意嘲讽出身,苏知心能做的也就是低眉顺眼地道谢:“夫人谬赞。”
再一抬眼,像是错觉似的,感觉沈辞朝她身边挡了挡,然后就听见他说:“何止是样貌,她是处处都好。”
这就是明晃晃地要护着苏知心,苏知心也没听说过沈辞和季夫人关系不好,那这全是她才引得沈辞这么和季夫人说话了。
其中的深意又是她不敢多想的。
“鲜少听你这般夸赞他人,不知久寒姑娘担不担得起这声夸赞。”季夫人很不满意地把沈辞往旁边轻轻推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苏知心的眼睛。
理解季夫人这是有意看看苏知心是个什么样的人,沈辞迟疑了片刻就不再护着她了。
整个京城都知道,袖香楼的花魁被沈辞收去做了侍卫,人人都觉得他是在糟践美人。但是季青一家都知道,他是喜欢这个姑娘。
沈辞年幼丧了母,作为他的舅母,她应该仔细审视一下他喜欢的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作为季初泠的母亲,她也有必要看看,眼前这个姑娘比季初泠好在了哪里。
季夫人做了二十多年的当家主母,那凌厉的眼神盯着谁,谁就得害怕。苏知心却是不怕,她抗过了灭门的那场火海,抗过了沈辞那双看透她的眼睛,是一点儿也不怕季夫人。
看着她的眼睛,不卑不吭地说:“属下不敢当,却会拼死守护王爷。夫人若是不信,看着便是。”
“本夫人自会看着。”季夫人笑道,别的还不清楚,但她确信苏知心至少是有胆识。
听着她笑,其余人是松了口气,季初泠却是瞪了苏知心一眼。苏知心是摸不准她怎么回事,别人都是明白的。无非就是看她得了季夫人几分好感,又有些不甘了。
大家都体恤季初泠的心情,没再多说,带着她回去落了座。
苏知心不明所以,继续四处张望。
顺着季舒然那一桌再往后看,有一位熟悉的妇人,怀里抱了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俨然就是两个月前救下的洛绮兰,和她的娘亲柳夏。
她们是背对着苏知心的,看了半天也没有要回头往这边看一眼的意思,她就移开了视线。
正对面是两个空位,应当是大齐皇宫里唯二的两名妃子的座位。
下首是个老翁,两鬓斑白,当是两朝元老许丞相了。苏知心并不知道许烨铭被禁足一事,见许丞相边上没人还有些稀奇,不过双唇闭得紧紧的,什么也没说,还有些严肃的意味。
顺着一直看下去,竟看到徐毅守和靖威侯坐在了邻桌。
这个座位安排的很不合规矩,靖威侯在怎么荒唐,也终究是个侯爷,不该坐在中间偏后的位置。徐毅守又是个从九品的官儿,再受齐贤帝重用,也应该坐在最下首。
说不好听的,他这官阶连参加中秋宴的机会都没有,这是规矩。
这个规矩是齐贤帝打破的,为了让徐思静和李穆多接触接触,就抬了徐毅守的位置。
反正就是个座位,迂腐的自然反对,开明的自然支持。更多的人都是从这座位上,断定齐贤帝是要捧徐毅守,灭靖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