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本王以为许公子当街纵马有违律令,该和许丞相谈谈了。”
这声音是很温柔,很沉稳的,夹杂着一点沙哑,威胁的意思不容人反对。
如今在京城能自称本王的人只有一个,齐贤帝亲弟,瑾王沈辞。
这人刚说完就猛咳了好一会儿,和传闻中的一样,瑾王自幼体弱,咳嗽都是家常便饭了。
苏知心闻言便看着他,冰冷的面下有几分不易让人察觉的担忧。
这人肤色白得吓人,好看的眉此时紧紧皱着,咳得双肩不停地耸动,想必是难受极了,怪叫人心疼的。
若是正常状态下,他应当是眉目如画,身姿挺拔的翩翩公子。
许烨铭看他这模样,倒是不以为然,他连沈辞奄奄一息的模样都见过,更何况只是咳嗽而已。
可他刚才说要和许丞相说此事,凭着这句话,他还是得收敛一些了。
沈辞不是会嚼舌根的人,平日里不怎么管他,他也乐得自在。
只不过这人向来说一不二,他既然说了,就必须当回事,否则真让许丞相知道了他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嘁,就会拿祖父压本公子。”许烨铭翻了个白眼,尽管心里慌了,面上还是做足了样子,恶狠狠道:“你给本公子记着,本公子是怕你气死了找本公子麻烦,这次就算了。久寒,晚上给本公子在袖香楼等着!”
听他这么大放厥词,苏知心只觉着这人真是不讲道理得很,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沈辞抢了先,“这么说来,沈公子是当真不将律法放在眼里了?”
许烨铭的确是个蠢笨的,一心顾着放狠话,哪想得到这些,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为自己开脱,只能瞪着沈辞。
“本王必定会与许丞相仔细谈谈,许公子不必忧心。”
沈辞看着他,嘴角挂着三分笑意却不达眼底,表面笑得温和,看着像要替许烨铭说好话,实际上这是说他会言出必行的意思。
“行!你说!本公子还有事先行一步!”许烨铭实在是没辙了,可一身傲骨不允许他对着沈辞求爷爷告奶奶的,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就跑了。
反正无论许丞相又多生气,骨子里都是疼他的,不会伤了他,惩罚什么的,暂且忍着吧。
他一走,苏知心也放心了,把在一边哭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女童抱起来,给她擦了擦眼泪,对沈辞道了声谢,“久寒谢过瑾王相助。”
“久寒姑娘不必客气,许烨铭违反了律令,作为大齐的王爷,本王自然是要管的。”沈辞咳完之后,气色看上去要好了一些,至少有了一些红润。
他想了想又说道:“方才姑娘轻功很好,救了她一命,这孩子的家人会感谢你的。”
“王爷谬赞,久寒自幼学舞,为了舞蹈更加轻盈优美,学些轻功也是应当的。”苏知心一惊,后脊发凉。
救孩子的时候没多想,这下不慎暴露了轻功,便故作冷静地解释了一下。
这话只能骗骗不会武功的外行人,她只得期盼沈辞不要那么心细如发,不要发现她言语间的漏洞。
不知沈辞究竟在想些什么,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嗯”了一声。
苏知心被他看得心里发麻,不动声色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久寒还要去衙门帮这孩子找母亲,若王爷没有什么事,久寒就先告辞了。”
“本王也一起去好了。”苏知心一听,又是一惊,正想谢绝沈辞的提议,又听他说:“免得许烨铭见本王走了,又回来叨扰你,耽误了孩子找母亲。”
这话让苏知心无法反驳,只好抱着孩子,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往衙门走去。
这条街上人烟稀少,否则许烨铭也没机会当街纵马,这孩子多半是自己乱跑才走丢了的。
苏知心大概猜了一下是怎么一回事,抱着孩子一直走在沈辞的后面观察他。
看他挺得笔直的脊背,就觉得他肯定是一个自律的人。看他穿着宽袍大袖,显得身躯更加消瘦,总觉着他马上就要随着风吹跑了似的。
殊不知,在小荷的心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始终保持着沉默,始终不敢让自己吃饱喝暖,始终逼迫自己不断地回忆过去的悲惨,然后一点点蚕食自己的身体。
在她的安抚下,孩子已经不哭了,闭着眼睛,乖乖地趴在她的肩上,看样子似乎是哭累了,睡着了。
沈辞一直在前面,没有向她搭话,走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抱孩子抱了这么久,不如把她交给本王的侍卫。”
苏知心见他话音刚落,他身边的少年便回头朝她走来。
她看了看孩子闭着眼睛的小脸,怕换人抱着会把她吵醒,轻声道:“多谢王爷,不必了。”
沈辞一路上连头都没有回过,这会儿回头一看,知道她怕吵醒孩子,便也不强求她,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着。
京城大得很,衙门离他们还有段不短的路程,两人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走到。
从苏知心的角度可以看到沈辞的额头上有一层薄汗,想着他的身体不好还陪着她走了这一遭,嘴唇轻抿,在心有余悸的同时,又对他感激不尽。
还未走到衙门,一位美艳的妇人朝他们这儿急急走来。
“洛柳氏柳夏见过瑾王,”柳夏走到沈辞面前,朝他行了个礼,瞧了一眼苏知心怀里的孩子,眼眶立即就红了,“小女洛绮兰走丢时便穿着这身衣服,刚远远瞧着就觉着像,一走进了看果然是她。多谢瑾王找到兰儿,臣妇感激不尽。”
许是被吵醒了,孩子抬起头来看向柳夏,惺忪的双眼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张着双臂就要她抱。
柳夏眼里含着泪意,孩子一看她,几乎就要落下泪来,抱起孩子就一个劲的鞠躬向沈辞表达谢意。
“洛夫人不必多谢,方才出了些意外,是这位姑娘救下了洛小姐,也是她要带着洛小姐去衙门找母亲。索性洛小姐没有受伤,夫人不必忧心。本王不过是偶然路过,便走了这一趟。”沈辞扶起柳夏,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
柳夏听了话,这才仔细打量起苏知心,只见这姑娘皮肤白皙,双眼低垂,睫羽又长又翘,气质偏冷,举止大方,看着还是个和善的美人。
她对着苏知心又是感谢,又是夸奖,还问苏知心的姓名家世,说是要登门拜谢。
这些事苏知心自然是不会与她说的,见柳夏不认识她这张脸,更是连名字都不打算说。万一晓得了,莫非还真让一位夫人去袖香楼这种地方登门道谢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客气地笑着,谢绝了柳夏的好意,“民女不是为了你的感谢或报答才救她的,换做任何人见到这么可爱的孩子遇难都会出手相助,洛夫人不必言谢,更不必登门拜谢,好意民女心领了,还是快些带着孩子回府休息吧。”
柳夏见她是下定了决心,不愿告知她姓名,只好作罢,“既然如此,也不好难为姑娘,若是有缘下次再见,希望能与姑娘相识,告辞。”
“告辞。”柳夏不再坚持询问,苏知心也舒心不少,笑着和她告了别。
说完,柳夏带着孩子便走了。
苏知心缓缓收起了笑容,又变回了那个看上去没有感情的冰美人。
只是目光还停留在柳夏离去的背影上,有些羡慕,洛绮兰还有娘亲,可她没了。
沈辞注意到了她的变脸,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的侧脸,似乎想从中看出一些什么来。
感受到沈辞的目光,苏知心才想起他一直站在边上没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问他怎么还不走?这不是赶人吗?
她可没这胆子,还是等他先开口说话为妙。
无奈之下,两个人面无表情,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好一会儿。
这时,沈辞身边的少年侍卫上前在他耳边说:“天色不早了,皇上还等着你呢。”
“嗯,本王知道。”沈辞对他说完,又对苏知心说:“本王还要进宫,便不送姑娘回去了,姑娘注意安全。”
苏知心悄悄长舒一口气,他总算是要离开了。
只不过,他要走便走,哪来那么多客套话来给他说?何必非要说些好听的话来糊弄人?她可不信堂堂瑾王会送她回袖香楼。
当然,这些话是不可能说出口的,仙子一般的久寒姑娘只会温顺地对他说:“久寒恭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