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小心翼翼看着他,怯怯地将药碗往他面前一递,示意您请。
荆寒章面无表情地接过来,沉着脸将药一饮而尽。
晏行昱每次喝完药都要自己和自己生一会气,但七殿下却没那么毛病,喝完药直接闭上眼睛,不理他了。
阿满将药碗送回去,很快又拿着一个小瓷瓶过来,小声说:“殿下,我给您上药。”
荆寒章没吭声,好像已经彻底不在意了,任由阿满折腾。
阿满不敢直接用手碰他,拿着一小团棉花,挖了些清甜的药膏,轻手轻脚地涂在荆寒章脖颈上的红痕。
荆寒章一动不动地装死。
等到阿满擦完药收回手时,他眼睛睁都不睁,沉沉开口道:“你家主子还有什么不能碰的事物吗?一并说了。”
阿满想了想,道:“除了茯苓糕和肉,主子其他东西都能吃。”
荆寒章:“……”
还不能吃肉!
荆寒章要气死了。
“啊,对了,还有一个……”阿满小声补充。
荆寒章自小到大每顿必有荤食,茯苓糕更是他最爱吃的糕点,没想到这晏行昱样样都不能碰。
荆寒章已经彻底绝望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没好气道:“快说,还有什么?”
给他个痛快。
阿满小心翼翼窥着荆寒章的神色,声音放得极轻:“还有……不能碰女人。”
荆寒章一愣,他还以为是其他的吃食,没想到却是这么个广泛的范围。
“女人为什么不能碰?”荆寒章蹙眉,“他是单单不能碰哪个女人,还是所有女人?”
“所有。”阿满道,“不能靠近他一步之内。”
荆寒章:“……”
荆寒章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没想到有人竟然会这么奇怪,连靠近女人都不行?
他想了半天,才满脸古怪道:“那你家公子……往后娶妻怎么办?”
阿满说:“我家公子没打算娶妻。”
荆寒章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懂了。
断袖。
阿满见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解释:“我家公子也并非断袖,他只是清心寡欲惯了,又因身子虚弱怕连累其他人,从没想过要成家。”
荆寒章懒洋洋靠在软枕上,似笑非笑道:“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着急澄清做什么?”
阿满讷讷不语。
晏行昱自小在寺庙长大,从没人对他说过情爱之事,恐怕连断袖是什么都不知道,若是稀里糊涂被冠了个断袖的名号,那他家公子未免太过可怜。
荆寒章大概被折腾得惨了,此时终于逮到了晏行昱的小尾巴,心中莫名有些舒爽。
他正打算问问晏行昱见了女人后的反应,到底是丢人的羞涩脸红,还是大惊失色地排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僵。
阿满:“殿下,有事要吩咐吗?”
“完了。”荆寒章面无表情地想,“我宫里有一半宫人都是侍女。”
宫中。
晏行昱满脸漠然,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手中紧紧握着荆寒章头发上的赤绦,浑身紧绷仿佛要上战场杀敌。
外室传来宫人的私语声。
“殿下方才不是在抄书吗?这是怎么了?”
“琼玉方才为殿下奉茶,才刚靠近,殿下突然像是受了惊,起身跑进了内室……”
那叫琼玉的侍女跪在外面小声呜咽:“奴婢并未冒犯殿下,总管恕罪。”
荆寒章宫中的太监总管小心地进了内室,在珠帘外请示:“殿下,可是下人伺候不周?”
晏行昱深吸一口气,道:“无事,都散了。”
总管道:“那奴才进来……”
晏行昱拼命往后缩了缩,脑袋直接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疼得他呜了一声。
他强忍着,低声说:“都别进来,我……我已歇下了。”
总管犹豫半天,透过珠帘并没有瞧见床榻上有人,但殿下这么说,他也只能颔首称是,躬身退下了。
晏行昱仔细听了半天,直到外殿都没了声音,才小心翼翼从床底下出来。
他的脸蛋上已蹭了好几道灰痕,瞧着十分狼狈。
晏行昱拢着披散的墨发,面如沉水坐在桌案前给荆寒章写信。
晏行昱抬手浑浑噩噩写了两行,回过神来才发现纸上全是——
「殿下救命」
「殿下换回来」
第18章 你乖
殿下也没法子救他。
晏行昱坐在案旁许久,才将纸团揉着扔了,重新提笔,规规矩矩写了一封信。
信上装作若无其事地写了“不能出宫,努力抄书”,又隐晦地让荆寒章前去国师府催促国师尽快寻到换回魂魄的法子。
晏行昱写好后,又去七殿下的小库房挑了一块玉,学着之前的法子将信放在盒子夹层中,让人送去给晏沉晰。
“殿下说是赏给大公子的。”
晏沉晰接过盒子,眉头皱得死紧。
今日不是才刚赏过吗,怎么又赏?
话虽如此,晏沉晰还是起身去了趟丞相府。
荆寒章原本已经喝了药歇下了,听说“七殿下”又赏给自己东西了,气得他半死。
“我不要!给我送回去!”
荆寒章完全不懂晏行昱到底是真的只想送信,还是故意为之的,每回都是同一个理由同一个法子来送信,而且还是同一个人,就不能派宫里的人出来送吗?
非得浪费玉!
荆寒章盯着那玉,要气晕过去了。
晏沉晰正在查他没喝完的药底,嗅了半天确定药中没有稀奇古怪要人命的东西,才将药碗放下,蹙眉道:“殿下既赏了你,你就该收着,哪有再送回去的道理?这不是明摆着甩殿下脸吗?”
荆寒章面无表情地想:“我还有脸吗?”
被困在这么一副病弱躯壳中,每日喝那苦得要人命的药,还要看着自己的东西赏给“自己”,这往哪儿说理去?!
“收着吧。”晏沉晰道,“殿下懂得分寸,这应该是最后一回了。”
荆寒章气得要死,但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好捏着鼻子收下了。
晏沉晰走后,阿满来给他读信。
荆寒章冷冷把玩着玉,道:“简短点,告诉我他到底想说什么。”
阿满一目十行将那整整两页密密麻麻的信看完,十分了解他家公子性子的阿满干咳了一声。
“公子通篇都在说……”阿满总结,“殿下,抄书好累哦。”
荆寒章:“……”
抄书累就能随意坑我玉是不是?!
荆寒章突然想到了国师喊晏行昱“小玉儿”的事,难道是因为他成天坑别人玉?!
荆寒章气得睡不着,只好拿着小刻刀,气咻咻地雕玉。
“给你雕个丑小鹿!”荆寒章生气地想,“你就叫晏行鹿,晏行鹿!”
晏行鹿……晏行昱平白得了一块玉,连抄书时心情都极好。
他在四处都是陌生人的地方睡不着,直接抄了一晚上的书。
将那三本书抄了三遍时,外面已经破晓。
荆寒章身体底子很好,哪怕一夜没睡也察觉不到多少疲累,他换衣时让宫中总管把侍女全都打发了出去,用早膳时旁边也没多少人。
七皇子宫中的早膳全是荤菜,晏行昱刚坐下就被满桌子的荤食给惊住了。
昨日的午膳晚膳晏行昱根本没吃多少,又怕被发现只能强行吃了些菜,宫人布菜时的肉全被晏行昱给埋在碗底了。
他本以为早膳会清淡点,没想到依旧如此。
晏行昱故作镇定,只喝了点白粥,其余一概没碰。
宫人小心翼翼道:“不合殿下胃口吗?”
晏行昱摇头。
宫人的眼中有些迟疑,看着晏行昱的视线也有些奇怪。
晏行昱故作不知,抬手捏起一旁的茯苓糕咬了一口,道:“将这些东西都撤下去吧,多拿些茯苓糕来。”
宫人一怔,这才松了一口气。
七殿下性情古怪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无论做出什么奇事也都不奇怪。
晏行昱之前也吃过茯苓糕,虽然每回下场都很惨烈,但依然钟爱那味道,这次他吃得小心翼翼,吃了两块后感觉到身上并没有发痒,这才放宽了心。
晏行昱一连吃了好几块,直到江枫华来催他,他才起身去了南书房。
林太傅今日依然没什么精神,等四位皇子都来齐了,便开始慢吞吞地继续讲书。
晏行昱昨日自食恶果,这次不敢再故意惹事,安安分分地撑着下颌,看起来是在出神,实际上却是在听林太傅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