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气氛僵持不下,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那厚厚门帘的另一侧,大门被打开了。
隔着棉门帘,洛竹把一切听得真真切切。
一早上,秦旭醒来时亲了她一下就离开了。
许是爱人之间的悸动,这一吻让她如沐春风,心如小鹿乱撞,再也睡不着了。
想着昨天他没说过要出去,于是她便也起床,想看看他去了哪里。
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最后逛到了村头,只见他的背影进了房间,她跟过去刚要抬手推门就听见里面的争吵声。
——竟然是今天。
这一切,竟然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秦旭还什么都没有,他怎么就敢孤注一掷撕破脸面呢。
这中间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是谁的问题。
是她推动了发展,还是余小雅与刘村长私情暴露推动了发展。
隔着一道门帘,她紧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房子里的僵持还没有停止。
“秦旭,你听舅说,我现在什么都能给你,可这房子不能烧啊,烧了我就什么都给不了你,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刘村长脸色刹白,拍着自己的大腿哭着说:“宝发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开他吧。”
“我也无辜。”秦旭说。
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一般,时间仿佛给他们中间设置了一道结界。
这四个字吐出来后,竟没有人再能接得上话。
“我不无辜吗?”秦旭又说。
“你,对得起我的爹妈吗?”
刘村长突然两腿一蹬,坐在了地上,一手捂住自己的脑袋:“他们的死跟我没关系啊,是我把你养大的啊!”
“如果不是为了坐稳你这个位置,你会好心收养我?”
说完这句话,一直平稳如水的秦旭突然抬高了音量:“他们的死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如果不是你把他们赶出去,那车会掉进山沟?我们一家会阴阳相隔?我会缩在那个破房子里卧薪尝胆十几年?”
他的抱怨一声比一声大,最后那几个字简直就是怒吼出来的。
十几年。
上下嘴皮动两下就说的出来,可这十几年,多少个日日夜夜,太阳升起又落下多少次,那是他一秒一秒熬过来的。
此时的秦旭怒火冲天,甚至连刀刃在刘宝发脖子上浅浅的划了一条也没感觉到。
“是我成全了你的廉洁大度,是我帮你巩固了位置,让你一路顺风顺水走到今天。你这个村长能安安稳稳做到今天得感谢我吧?”
脖子上的血迹终于流到了秦旭的手上,他低头看去,嫌恶的抿了抿手指:“要房子,还是要你这傻儿子?”
秦旭脸上丝毫不见怜悯之色,
刘村长无计可施,他终于狠下心站起来:“我烧。”
秦旭勾唇一笑,退后了半步,对还站在一旁已经不知所措的余小雅说:“过来。”
眼见着余小雅走过去站在了秦旭身后,刘村长恍然大悟。
他爬起来,用力指着对面的二人,狠狠地说:“是你,原来是你跟余小雅私通,竟然都是你!”
☆、明了
“私通的,不是你吗?我可担当不起这个罪名啊。”他说完仰起头笑出声来,遗憾地摇了摇头:“舅啊,没想到你竟然到现在才明白。”
惊慌的压力越多越好,秦旭还想要再刺激他们家一下,抬了抬眉毛,得意地说:“是我跟她私通,是我把你花钱给你儿子娶得媳妇接二连三地揽入怀中,大舅,这可是当初你硬塞给我的啊。”
与此同时,在秦旭看不见的门外。
洛竹如五雷轰顶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竟是这样吗?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屋内又陆续传出声音,可洛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是我把你花钱给你儿子娶得媳妇接二连三揽入怀中。”
“当初你硬塞给我的啊。”
......
声音无限循环,如同恶魔在低语。
所以,这一切,都是报复?
包括她自己在内的这一切,竟全都是秦旭的报复?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刘家的,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不知道要去什么方向,不知道该去哪里。
脑海里全都是他刚才那些致命的话。
她知道每一个人的结局,却不曾想,自己竟也是被算计进去的那一个。
一切都明了了,最后的赢家,只有一个。
——就是那个铁石心肠的假病秧子。
两行清泪自眼眶中流下,不可置信之际,身后突然有人抓住她的肩膀。
马上她的面前一片漆黑,洛竹刚要反抗扯下头上罩着的袋子时,只觉得后脑遭到一记重创。
接着,她失去知觉,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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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全家能好好活着直到今天,最该感谢的应该是洛竹。”
几人早已挪到了院子里,说这话时,秦旭眼看着从房子里蔓延开来的火焰已经烧到了窗帘的一角。
“别人的东西,你不过住了几十年就认为是自己的了?这一把火没能烧死你,至少也应该烧醒你了。”
六十几岁的刘村长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斗不过二十几岁的秦旭,无论是从脑子还是力气。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目光幽深地盯着秦旭,似乎是要把他的灵魂看破。
“知道为什么选在今天吗?”秦旭笑着说:“十一年前的今天,你把我赶出了这栋房子。”
“当然了,用你的话来说不是赶出去,而是我长大了,得有个自己的家了,我数十年所有的痛不欲生的隐忍,都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今天我终于把属于我的从你这抢回来了,是我的总归是我的,挂谁的旗也不好使。”秦旭耸了耸肩,看向灰头土脸的刘村长:“我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太久了。”
每一天的太阳升起时他都充满希望,步步为营走到今天全都是靠着心中这份不灭的期盼。
“你,不得好死。”刘村长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秦旭笑笑,无所畏惧地看过去:“今天我给镇上的政府机关写了一封检举信,检举你贪污腐败,拉帮结伙,作风有问题,估计最迟明天,上面就会下来人找你喝茶了吧。”
“我有什么问题?”刘村长沙哑的嗓音,含恨道:“都是你这畜生陷害我的!”
他指了指远处的余小雅,说:“有没有问题,村民和当事人会给你作证的。”
任谁也无法接受,不过几个小时就失去了争取一辈子的成果,刘村长还想要垂死挣扎一番:“有什么话好好说,我们说清楚......”
“是得说清楚,不过你跟我说不上,等你也到了那边,和我爸妈去说吧。”而后,他又笑着摇摇头:“或许也说不上了,因为你们一家三口都是要下地狱的人。”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刘村长无力地坐在地上,看着秦旭就拿着那把尖刀站在那里,仿佛是死神拿着镰刀宣告他的终结。
他听见死神挥舞着镰刀对自己说:“我,是你命中注定的对手,是潜伏在你身边的魔鬼,是替我爸妈跟你索命的阎王爷。”
秦旭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个从小便被捧在手心的儿子,这个一直被妹妹关爱的哥哥,这个趁他年幼,害他父母,夺走属于他一切的亲舅舅。
这么些年,他早就在心里把他们一家凌迟处死一万次了。
火势逐渐迅猛起来,秦旭也不得不趁着有人发现之前离开了。
余小雅跟在他身后,紧蹙着眉头:“放了那把火就不管了吗?你真的什么都不要了吗?”
秦旭慢慢停下脚步。
真的什么都不要了吗。
这么些年的期盼,午夜梦回时那一张张思念的脸。
无数个缜密的计划,十几年含辛茹苦想要的一切。
真的,就不要了吗。
秦旭闭上眼睛,脑海中又闪过一个人影,她与他同床共枕,惺惺相惜。
他记得她满脸认真的跟自己说:“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是孤独的太久了,一个微笑都觉得温暖吗。
是周遭寒冷无比,一杯热水都感激涕零吗。
是背负仇恨数年,突然被爱情滋润了内心吗。
是幼稚无知,心智不成熟,是没本事,没脑子,还是根本就没把这血海深仇放在心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