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君+番外(63)

婳女给瑟瑟换过新衣衫,道:“刚才奴婢去问了月离姐姐,她说兰陵公主和太子还在商议正事,让太子妃先歇息,待会儿一起用午膳。”

瑟瑟在心里打趣,这一下又好像回到了她和沈昭成亲之前,沈昭总与母亲有商量不完的政务要事,每每商量完,又不知有谁该倒霉了……

她想起如今长安的局面,庆王还率军驻扎在长安城外,总这么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大约两人总要想办法解决的罢。

这么胡思乱想着,坐在西窗前品了一瓯花茶,听见外面又有了动静,她想起刚才干的蠢事,想起自己跟个登徒子似的去与人家姑娘搭话,不由得低眉一笑,心道这回儿不管再有什么热闹,可都别想把她引出去了。

外头喧闹了一阵儿,宫女拂帐进来回禀,说是兰陵公主怕太子妃待着无聊,命人送了些小玩意过来,寥供太子妃把玩。

兰陵待女儿可从未有过这样细致的小心思,瑟瑟觉得新奇,忙让将人带过来。

是三个年轻俏丽的侍女,穿着府中的服饰,低眉敛目地呈上盒子,翡翠雕成的,通体水灵灵的碧绿,仿佛一掐就能渗出水来。

瑟瑟接过刚要打开,三个侍女中看上去最年长,最漂亮的那个开了口,恭敬道:“长公主吩咐了,这盒子内的东西只有太子妃能看,旁人看不得。”

瑟瑟挑了挑眉,更加好奇,果真依言将身边簇拥着侍女摒退,只留了婳女在身边,也让她退得远远的。

打开翡翠盒子,只见里面空空,并没有她预想中的什么稀罕物件,正要问,忽见盒盖上浮雕着几个字。

极浅的笔画,若非仔细看,就忽略过去了。

——长林问瑟瑟安好。

瑟瑟心头猛地一颤,霎时涌上万缕心思,再看看这三名侍女,依旧低眉敛目,恭顺俯立,好像她们送的当真只是个供把玩的小玩意。

她谨慎地在心里盘算了许久,含蓄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为首的侍女回道:“奴婢们都是南楚人,被人牙子买进了公主府,从前做的都是杂活儿,太子妃兴许没有见过。”

瑟瑟眉梢微翘,噙起一抹笑意:“是么?那你们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侍女敛袖于身前,镇定从容道:“自是奉命而来,想知道太子妃近来是否安好,您若是能回书信一封,解了那人思念之苦,自是最好。”

瑟瑟笑容更深,像是听了一个精彩的笑话,笑了一阵,慢慢敛去笑容,神情骤冷,唤进人来,冷声道:“把她们拘起来,带回东宫。记住,不许惊动母亲和太子。”

三人那自始至终都沉定的娇面上终于浮现出慌张的神色,却仿佛有什么顾忌,不曾大声喊叫着求饶,被宫女塞住嘴,捆起手腕拖了出去。

瑟瑟看着她们的反应,心里那影子一般的猜测更坐实了几分,却有更多疑惑浮上心头,想不通,纾不开,正难以拆解,前院传过来信儿,说是午膳得了,请太子妃过去。

这一顿饭自是吃得滋味复杂,瑟瑟心里藏着事,席间话也不多,而沈昭心神全都拴在她身上,见她一副低沉模样,只顾着照料她,话自然也不多。

就这么敷衍下一顿饭,照礼是该回宫了,兰陵似乎不想让他们久留,司礼太监来问沈昭归程时,兰陵甚至一句客套话都没有。沈昭看着坐在一边深郁寡言的瑟瑟,登时也没了兴致,便让摆驾,立即回宫。

两人上了车辇,瑟瑟挑起车幔向后掠了一眼,今日回门沈昭将傅司棋和苏合都带过来了,两人各骑一匹红鬃高骏马,跟在车驾后,很是威风。有小厮模样的人俯在傅司棋耳边回禀着什么,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听得傅司棋眉头紧皱。

瑟瑟冷哼了一声,放下车幔。

沈昭凝着她的脸,茫然道:“你这又是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瑟瑟勾唇,唇上胭脂鲜红,笑靥娇俏,风情妩媚,慢声细气地说:“你呀,这事儿如何收场,全看太子殿下能不能秉公处置。”

沈昭更是摸不着头脑,可瑟瑟却也不跟他多说,任他如何软语温言询问,她只一副爱答不理的冷淡模样。

回了东宫,瑟瑟径直跟着沈昭去了正殿,傅司棋看上去仓惶焦虑,似是有要事要向沈昭回禀,见瑟瑟跟了进来,稍一犹豫,道:“臣告退。”

瑟瑟却叫住了他。

她面上含笑,眼睛里透出的光却凉透了,凛凛盯着傅司棋,道:“你可不能走,这里有一件事需要傅詹事为本宫解惑。”

傅司棋自小便跟在沈昭身边,他与瑟瑟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自幼相识,熟稔至极。瑟瑟历来又是个宽宏好说话的性子,自嫁入东宫,鲜有的几次照面,从未在傅司棋面前这样郑重地端起过太子妃的架子。

他有些不好的预感,婳女却已经出去让人将那三名侍女带进来了。

傅司棋乍一看到她们出现在这里,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但触到瑟瑟那湛透冰凉的眸光,立即又觉得头皮发麻。

瑟瑟在侧边寻了张椅子坐下,歪头看向高居主座的沈昭,慢悠悠道:“今日回门,趁殿下和母亲在前院说事,这三名侍女说是奉了母亲之命来给我送小玩意……”她朝婳女使了个眼色,婳女立即将那翡翠盒子呈给沈昭看。

沈昭本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打开那盒子,看到盒中浮雕的几个字,脸色遽然大变,猛地看向傅司棋。

瑟瑟道:“她们说了,南楚有人在想我,想让我写封书信送过去以解相思——太子殿下,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让你们这么试探我?”

沈昭眼中的惊疑不定渐渐淡去,化作了尖削利刃,刺向傅司棋。

傅司棋忙跪倒在地,道:“太子妃,这件事跟殿下没有关系,都是我自作主张……”

“行了。”沈昭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这么愚蠢的事,是孤能干出来的吗?用得着你在这里替孤开脱,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瑟瑟转过头来看他,面无表情地慢吟吟道:“是呀,你比他聪明,三言两语就替自己开脱干净了。”

沈昭知道她心里委屈,且这委屈不是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平复的,他沉吟了片刻,平静道:“瑟瑟,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瑟瑟隔着厅堂宣阔,与他默默对视,蓦得,站起了身,往外走,走到门口,退了回来,冲跪在地上的傅司棋道:“我娘生性谨慎多疑,从来不会买从南楚来的女子为婢,还有,徐长林也不是个傻的,就算真想我了,也不会傻到让我留下白纸黑字的把柄。所以……小傅子,从头到尾傻的人只有你。”

傅司棋听她叫自己‘小傅子’,心里瞬时五味陈杂。年幼时经常聚在一块儿玩,傅司棋总跟在沈昭身后不离左右,温瑟瑟偏爱取笑他,时常叫他‘小傅子’,‘大总管’。

半大的孩子,尊卑观念尚浅,傅司棋吃不得亏,常常反击,跳着脚叫瑟瑟‘殿下的小媳妇’,‘太子妃’。

把瑟瑟搔得脸颊通红,恼羞成怒时,便放出狠话:“我将来要是当了太子妃,就给阿昭递谗言,非把你变成真的小傅子不可。”

年少时的明媚无忧光影,一晃而过,不经意竟成了如今的模样。

傅司棋忍不住回头看去,见瑟瑟已领着宫女走得很远,花摇枝颤,纤影淡淡,就如同年幼时那遥远的记忆一般。

傅司棋在筹谋这些事时,在做这些事时,从未有过迟疑,他认为自己没错,所作所为是在保护他的殿下,殿下被人蒙蔽,色令智昏,他不能不多长点心眼,让殿下尽早醒悟。

可刚才瑟瑟唤他‘小傅子’的那一瞬,他突然觉得自己好似做错了。这不是一个木偶,是跟他们一起长大,鲜活生动的人。她愉悦时的娇笑,羞恼时的嗔骂,都是那么深嵌鲜明的镌刻在记忆里,怎么能因上一辈争权夺利炮制出来的身世疑云,就轻易地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全盘否定了?

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这么偏激,甚至……这么恶毒了?

他闷头想了想,追溯本源,大约是从温瑟瑟坚决要退婚开始。

他一直都说,温瑟瑟是太子殿下认定了的人,何尝不也是他傅思棋认定了的。在他内心深处,无比坚定温瑟瑟是太子殿下的人,她会是太子妃,他早就立志要忠于殿下和太子妃。这是誓言,怎能轻易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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