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衣衫慢慢滑落,所有挣扎皆是徒劳,唯有弱弱地抬起手捂住脸。
殿里动静不断,起初值守在檐下的魏如海还心惊,今夜刚从侧殿出来时,陛下的心情看上去很不好,面带沉色,拿不准是不是生了皇后的气。他正担心两人再起冲突,悄悄把耳朵贴上茜纱,心道万一里面吵起来就进去打个岔,谁知这一听,喘息夹杂着低吟,正烈火烹油呢,他又讪讪地退了回来。
想起刚才的动静,大内官怔了许久,待回过神来,幽幽一笑,颇为大不敬地低声道:“野,太野了,陛下可真是越来越野了……”
正调侃着,忽见一个人影从侧殿窜过来,他慌忙上前拦住,见是灵儿,压低声音道:“小祖宗,这会子可不能进。”
宋灵儿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烛光幽亮的正殿,道:“我有话要跟瑟瑟说,很要紧,要是不说,她就中别人圈套了……”
她神叨叨惯了,魏如海压根没当回事,只一脸严肃凛然:“不行,御驾在此,轮不着你造次,回去。”
被这么一喝斥,宋灵儿的脸倏得冷了下来。
脸冷,心也硬下来,那股蛮不讲理乖张戾气又冒了出来。
她攥紧拳头,恨恨地想:什么情同姐妹,不过是把我当成了个玩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不管了,反正是你亲娘设的陷阱,你就跳吧,看那皇帝能不能救你。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暗流涌卷,却终归表面平静。清晨瑟瑟将沈昭送去上朝,召了玄宁进宫,向她说了自己的打算。
玄宁向来听他姐姐的话,没费多少周折便说动他,去求兰陵让自己入职京兆府。
办完了这件大事,其余时候瑟瑟就是看账本,料理宫闱琐事,外加陪着宋灵儿消磨时光。
小丫头这几日倒是安静了,没再作妖,只是有时候似笑非笑地盯着瑟瑟看,像是个恶作剧的孩童,等着看被她捉弄的人的笑话。
瑟瑟不跟她一般见识,就冲她姓宋,是宋贵妃的侄女,是沈昭的表姐,瑟瑟会让着她的。
时光匆匆而逝,一眨眼到了徐长林与她约定的十日后。
她借口出宫祈福,命内值司备了马车仪仗,往慈凉寺去。临出殿门时,她与宋灵儿玩笑,说到了后宫:“先帝三年丧期未满,这些官员还都消停着,可等三年一过,他们肯定会上折子请求陛下纳妃,然后不遗余力地把自己闺女送进来。”
宋灵儿把玩着瑟瑟刚送给她的玉如意,漫不经心道:“你可是长公主的女儿,皇帝又那么爱你,谁能撼动你的地位?”
瑟瑟低头想了想,冷静道:“不一定。”
宋灵儿抬头看她,见她绕有深意道:“纵然我身居高位,也有可能会跌下来。比如说……与外男私通。”她说完这句话,一眨不眨地盯着宋灵儿,接着道:“不一定是我真的想与外男私通,若是别人陷害……只要手段足够高明,也有可能会把我从后位上拽下来。”
她停顿了一下,隐有些期待地看着宋灵儿,似乎在等她说什么,可她只满不在乎地抛下一句“怎么?你的皇帝陛下不信你么?”便再无下文。
瑟瑟看了她一眼,只觉心有些凉,再无赘言。转过身去,柔婉昳丽的面容神情复杂,眼底精光闪烁,慢慢出了殿门。
几乎与她前后脚出宫门,沈昭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带着三百微服禁军,自顺贞门低调出去,紧随着瑟瑟的车辇,直奔慈凉寺。
这一路上,随侍在侧的苏合和傅司棋都觉得皇帝陛下的表情很是不善,像罩了层冰霜,那架势……好像要去捉奸。
第74章 74章
一年有余, 翠华山形貌依旧,崇山峻岭,绵延环亘。
山顶的百年古刹巍峨驻立, 沐在环山淡雾之上, 缥缈若仙境。
徐长林由沙弥引着入内, 避开香客,悄悄去了西厢禅房。他今日穿了一件素净的墨蓝深衣, 力求低调不显眼,进入禅房, 吴临便将门关上,静候来客。
约摸半个时辰, 便有人敲门。
吴临去开门,看到来人,当即便愣住了。
“温姑娘……”徐长林敛袖走出来, 见是温玲珑,不由得诧异:“怎么会是你?”
温玲珑一袭翠色薄绸披风, 连着帏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站在禅房外, 如与那墨绿竹海融为一体。
她揭下帏帽,露出了乌黑云鬟和一张精心描画过的俏丽面庞。
吴临警惕地看了看她的身后, 见无人尾随,利落地将她让进来,退出屋外,守着门。
屋中一阵静谧, 徐长林已恢复了镇定, 平静地问:“温姑娘可有话要对我说?”
温玲珑垂眸静默了片刻, 道:“长林君,对不起,我骗了你,瑟瑟没有要约你见面,这一切就是一个局,是兰陵长公主设的局。”
徐长林的眼中一片澹静,无波无澜,像是早已料到,可是对于眼前这位姑娘,他还存着些疑问:“那你……温姑娘是怎么想的?”
“我从未想过要害瑟瑟,长公主吩咐我夜宴那晚找个名目,约瑟瑟今天到慈凉寺来,我没有照做。我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怎么会去害瑟瑟?我没有约她来此,今天……只有我来,我……我想见……”她积攒了满腹的思念与痴情,但临到跟前,却羞怯难言。
徐长林没有察觉到姑娘家那隐晦的情思,只将目光递向窗外,湛净的阳光落入眼底,照出一片通透:“你这么个单纯的姑娘,怎么会是兰陵长公主的对手?她兴许早就料到你不忍心,瑟瑟那边自有旁人替长公主出力。”
温玲珑一诧:“谁?”
徐长林脸上闪过忧悒,但很快敛去,将话题茬过,问:“可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你既然知道这是个局,今日就该躲得远远的,为什么还要往里钻?”
他凝视玲珑,一双秀眸黑白分明。
温玲珑缩在袖中的手微颤了颤,终于鼓起了勇气,抬起头,凝目直视他,痴痴道:“因为我倾慕长林君,想要亲口对您说。”
今日的她看似柔弱至极,任人摆布,但其实存了心机在里面。
兰陵公主布下这个局,无外乎是想引皇帝陛下来,让他亲眼看见瑟瑟和徐长林私会,借此挑拨皇帝和瑟瑟的关系,让那个‘不听话’的瑟瑟失去皇帝的宠爱,只能回过头来依靠自己的母亲。
若今日皇帝真的会来,看见的不是皇后和徐长林私会,而是她和徐长林——一个公主府未出阁的姑娘和南楚武安侯避人在此,孤男寡女,道不清说不明,为了周全两国的颜面,再加上她苦苦哀求,皇帝极有可能会干脆将她赐给徐长林,而徐长林也没法拒绝。
她并不奢求正妻之位,只求做妾,这又有多难?
徐长林惊诧地看着她,思绪微转,立刻猜到了她的心思,一时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复杂,缄然许久,隐有不忍,但还是狠下心肠道:“温姑娘,这是不可能的。”
他见温玲珑听完这句话后目中莹泪,泫然欲泣,生出些怜惜之意,忙柔和了语调解释:“我是南楚武安侯,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南楚去,而温姑娘的家在大秦,若是跟我走了,怕是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亲人。长林何德何能,要累得一个姑娘为我背井离乡,诀别亲人。”
“我愿意!我没有可念的亲人,我愿意跟长林君走。”她殷切执惘,泪眼朦胧仰看着徐长林,凄婉倾诉。
“不,你有。”一个柔婉却坚毅的女声飘进来,门被从外面推开,瑟瑟走进来,看了一眼温玲珑,没说话,只是退到一边,温贤从她的身后走过来。
他衣披寒霜,温雅的面容满含疲累,憔悴至极,无比心疼地看向温玲珑。
瑟瑟道:“父亲自接到我的信,便快马加鞭从莱阳赶来长安,走了五天五夜,几乎没有合过眼。玲珑,你有亲人疼爱,你也有身份,你是莱阳侯府的小姐。”
之前泪珠只是在眼眶里打转,听到瑟瑟的话,温玲珑不禁泪如雨下,扑进温贤的怀里,抽泣道:“叔父……对不起,我……”
温贤展开臂袖将她护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宽纵且慈和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叔父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做过比你还傻的事,没什么,这都没什么。”
“你别害怕,这一年我整顿了家里,把你爹府上那些生事的恶仆都撵走了,给他和你的那个继母都立了规矩,你放心,以后他们不敢欺负你。还有,我给你找了门好亲事,你随我回去看看,不愿意也不要紧,叔父绝不逼你,咱们慢慢再挑,总会有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