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话,苏婳觉得自己的心被人轻轻捏了一下,颤颤的疼。她端起茶盏,胡乱喝几口热茶,这才感到好受了些:“所以此话你莫要到外头去说,平白惹来祸端。旁的不说,就玉荣那天的脸色,你还没看清吗?”
说到玉荣,紫瑶冷笑两声,面上难得带了刻薄神色:“奴婢怎么看不出来!玉荣那人,嘴上说的跟菩萨似的,心里那点嫌弃都写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也不想想,就她那样的容貌身份,王爷怎么会看得上她!”
苏婳笑笑:“她还是差点功夫,表面功夫都不会做,比起我在教坊司时的一个昔日姐妹,还差得远些。不过话说回来,她整天学的是服侍人的活,心机自然浅显,比不得我们的紫瑶姑娘。”
听她这样打趣,紫瑶嗔道:“难道奴婢学的就不是服侍人的活?不过是多为姑娘想两分罢了。”
两人笑闹一番,紫瑶的话头又转到李韬隐身上来:“姑娘,王爷那天一大早就来慕雪斋看您,见您醒了,话没说两句又走,想是处理公务去了。他忙里偷闲来关心您的病情,您真的没有一点动心?”
苏婳笑瞪她一眼:“我动什么心?你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劲儿说王爷的事?”
紫瑶嗫嚅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听人说了两句不好听的罢了。姑娘,您这样的相貌,哪怕出身差些,也能博个侧妃当当,让奴婢跟着您享福啊。”
苏婳笑道:“说来说去,原来是为了你自己。你且说说,听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见苏婳就是不接茬,紫瑶叹气,只好回道:“不过是说您狐媚子,想爬王爷的床罢了。姑娘您别动怒,依奴婢看,这话八成是玉荣传出来的。”
苏婳烦乱地掀起被褥:“我清清白白的身子,竟被人说成这样。你别拦我,背后肯定编排得更难听,我不去收拾一番,他们怕是要传出府去了。”
紫瑶一见这样,心下万分后悔,不该捡了这话头来说。她只好慌忙拦住苏婳:“姑娘别动怒。要收拾那起子嘴碎的,又不差这会儿工夫。您养病要紧。再说,王爷有令,姑娘病好之前都不许下床的。”
慑于李韬隐的威严,苏婳到底被拦下了。不过,因为王府中兴起的谣言,慕雪斋里很是生了一场闲气。
安王府的另一边,丫鬟们住的偏院里,也是暗流涌动。
玉荣很得李韬隐的依仗,在王府的地位举足轻重,因此有自己独立的小院子,以及一个专门伺候她的小丫鬟。
天边浮过墨色流云,看着似要下雨。玉荣的小院子里鸦雀无声,连廊下的鹦哥都在打盹。
屋子里,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鬟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为玉荣涂抹蔻丹。
蔻丹是女子钟爱的装饰,但作为丫鬟,哪怕再得主子宠爱,也是没有资格用的。小丫鬟心跳得飞快,一会儿担心蔻丹被人看见了,自己也要跟着受罚;一会儿又怕她在府中散播苏姑娘谣言的事情被发现了,要被逐出王府。
小丫鬟年纪尚小,这么一想,急得手一抖,就把蔻丹点在了玉荣的手背上。
玉荣本就面色冷峻,心情烦闷不已。见手背被染上鲜艳蔻丹,恼得翻手就赏小丫鬟一掌:“你既然不想尽心伺候,我明日就叫人把你卖出府去!”
出了差错,小丫鬟本来还呆呆愣愣的,听见这话眼泪一下就滚落下来,生怕被卖入狼窝里去。她涕泪涟涟,哭着磕头:“姑娘别把奴婢卖出去。奴婢一定尽心伺候姑娘!”
见玉荣不应,小丫鬟很是哀求了一番。一时间小院子里哭哭啼啼,凄风惨雨。
玉荣紧拧双眉,又想到苏婳。同样是出身卑贱,怎么她就有十几个贴心丫鬟,自己却只有这一个笨手笨脚的?李韬隐近日来对她越发看重,不过一场风寒而已,药材不要钱似的往慕雪斋里送,连她这个管事的看了都心疼。
玉荣正不耐烦着,突然廊下鹦哥扑腾起翅膀:“苏姑娘真美!苏姑娘真美!”
玉荣大怒,一脚踹开哀求不已的小丫鬟:“哭什么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还不想办法让那扁毛畜生闭嘴!”
小丫鬟得了差事,一骨碌爬起来就出去了。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不一会儿,鹦哥果然不叫了。
小丫鬟期期艾艾进来,稚嫩的脸上犹然挂着泪珠。她讨好一笑:“姑娘,奴婢让它闭嘴了。您能别把奴婢卖出去吗?”
玉荣皱眉,阖眼,一上一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小丫鬟得不到回应,怕再惹来主子生气,也不敢开口,只怯怯立在一旁。
“好了。”玉荣睁开眼,嫌弃地看一眼被染得乱七八糟的手指,“还不快把它卸了,留着出去给别人看吗?”
小丫鬟呆了一下,忙找出工具擦掉蔻丹。方才被踢了一脚,此时胸口仍闷闷的疼。小丫鬟触一触胸口,不敢说出口,只越发尽力小心。只是,她不明白,玉荣姑娘为何要染上蔻丹又擦掉,白白折腾一番呢?
玉荣瞥一眼小丫鬟,再次阖上眼睛。心下慢慢盘算着。
她不过是嫉妒苏婳,这才在自己的院子里过过瘾罢了。门房的小太监已经把商女恨送来了,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此日一过,世间再无苏婳这个人。
想到这里,玉荣唇角扬起一丝阴毒微笑。
小丫鬟正好乍看一眼,被吓得魂飞魄散,不知玉荣姑娘又出了什么害人的主意。
身陷狼窝
这日,病情大好。苏婳被拘得久了,此时终于被允许下床,喜得她去看院子里那棵珊瑚树。
秋色深了,院子颇显凄清。珊瑚树的果实已经变成了紫黑色,一颗一颗缀在枝间。
苏婳仰头看着,修长脖颈划出动人线条。
紫瑶忽而轻声道:“姑娘,玉荣姑娘又来了。”
苏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抄手游廊果然走过来一个窈窕美人,行走之间身姿摇曳,不是玉荣是谁?
玉荣的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几人很快就到了近前。
苏婳笑笑,娇柔亲密:“玉荣姑娘大驾光临,我有失远迎了。”
玉荣也笑,笑得僵硬:“每次我来,苏姑娘都如此多礼。姑娘如今身子大好,却也不该出来吹风,万一旧疾复发,王爷又要怪我。”
苏婳便把玉荣往屋里让:“玉荣姑娘说的很是。我不过是仗着有些舞蹈底子,才略略胡闹一番,并不会惊扰到王爷的。”
玉荣做出一副安心模样。两人寒暄几句,玉荣才道:“对了,王爷说姑娘病中无趣,吩咐我送来一只鹦哥。”
病都要好了,怎么还送逗趣的鹦哥?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小太监上前一步,手里果然托着一样东西。他揭开黑罩子,露出一个精致的雕花金笼。笼子里一只彩衣鹦鹉扑腾翅膀,直盯着两人瞧。
苏婳双眸瞬息亮了,噗嗤一声笑出来:“王爷有心了,还请玉荣姑娘替我多谢王爷。只是,为什么要罩上一层黑布?”
玉荣不知,扭头去看小太监。
小太监微弓着身子:“回苏姑娘的话,这鹦哥习性如此,见着黑夜就睡觉,见着天明就乱飞。奴才怕它在路上飞得没了精神,故而蒙上一层罩子。”
苏婳逗着鹦鹉,笑道:“看来你很擅长侍弄这些。”
玉荣笑道:“他名唤小福子,王爷将他连鹦哥一起送给姑娘了。”
小福子过来给苏婳磕了三个响头。正在这时,笼子里的鹦哥扑着翅膀,叫了两声:“苏姑娘真美!苏姑娘真美!”
苏婳红了脸,笑道:“谁教它说的这些胡话!还不快快拿下去!”
小福子应声,小心取了鹦哥下去。
这只鹦哥,玉荣是知道来历的。本是日日挂在李韬隐的寝宫后头,这次知道苏婳生了风寒,巴巴的让她送了来,还贴心地附赠一个太监。
不想它老是说这样的话,很是聒噪了玉荣几日。
玉荣拧着帕子,笑得有些勉强:“还有一桩事。宫中下来一道口谕,说是柔妃娘娘身子不适,思念与苏姑娘的闺中情谊,传姑娘进宫陪陪她。”
苏婳一愣:“什么柔妃娘娘?”
“还能是谁?自然是贵妃生辰宴上,跳《十六天魔舞》那位。听说她甚得圣心,如今一来就晋了妃位,虽说姑娘与她情谊深重,也该当谨慎些。”
秋娘?她和秋娘如今哪还有什么闺中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