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漏泄,乍暖还寒。安王府的树木已经抽出新芽,花苞悄然绽放,迎着融融春风,一缕缕若有似无的花香扑面而来,让苏婳的心情跟着轻快起来。
对于秋娘不仅洗脱冤屈,还升了分位、执掌宫务之事,安王府无疑是第一批得知消息的人。苏婳知道,以秋娘和贵妃的嫌隙,贵妃此时一定备受掣肘,没想到,贵妃心急之下,这么快就决心把自己拉入她的阵营。
一路想着,苏婳来到书房。王福忠正守在书房门口,见苏婳来了,忙一面恭敬地请安问好,一面推开书房的门,通禀苏姑娘来了。
李韬隐正坐于书案之前,清雅从容,暗敛贵气。听见王福忠的通禀,他停下手上正笔走龙蛇的紫毫,招手唤苏婳过去。
王福忠知情识趣地闭上书房的门,守在门外。苏婳朝前走了几步,尚未走近,就被李韬隐一把拥入怀中。
清冷的淡香萦绕着苏婳,男子的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搂住她的腰,温热的触感一直漾到心底。
她的脸上渐渐升起红霞,往桌上看了一眼,问道:“你方才在写什么呢?”
李韬隐把头靠在苏婳的头顶,声音温柔而低沉:“是写给羽林监的,让他帮我探一件事。”
隐秘
自古以来,天子的安危关乎朝野上下的局势。而本朝守卫天子安全的,共有两支军队。
一是羽林卫,戍守皇城,防止外敌来犯。
二是龙武卫,人数精简,各个武艺绝伦,是皇帝的贴身卫兵。
被选入羽林卫和龙武卫的,皆是对皇帝忠心耿耿之人。尤其是负责掌管、调度羽林卫的羽林监,更是天子心腹。
两年前,担任羽林监的人年纪大了,告老还乡,皇帝提拔了一个叫做林天纵的人,扶持上羽林监的位置。
没想到,这个林天纵,竟然与李韬隐有所联系。
似是看出了苏婳的疑惑,李韬隐捏了捏苏婳的手,道:“他本是犯官之后,是我把他从边疆接回来的。”
原来,自林天纵的祖父获罪后,他被发往边疆。李韬隐做太子时,偶然在大理寺翻到林家的卷宗,怜惜林天纵的才干,便找了个由头,将他调回京城。
林天纵回京后,还没来得及一展拳脚,李韬隐便出了事,被废去了太子位。林天纵感念知遇之恩,在李韬隐的吩咐下,假意投靠鄂家,后来慢慢做到了羽林监的位置。
苏婳想了想,问道:“王爷布局这么远,是为了逼宫吗?”
李韬隐捏了捏苏婳的脸,笑道:“倒不如说是我的运气好,鄂家想掌控羽林监,所以把林天纵推了上去,只是他们没想到,林天纵正好是我的人。”
苏婳拍掉李韬隐的手,道:“所以鄂家还做了逼宫的打算?”
李韬隐挑了挑眉,点头称是。
苏婳一阵无言,小声嘟囔道:“都被你捏疼了。”
李韬隐讶然:“我没有用力呀。”他一面说,一面凑近去看,只见苏婳脸上被捏过的地方白白净净的,一个红印子都没有。
他不禁疑心,苏婳是不是在骗自己。可是见她一脸认真,李韬隐还是轻轻吻了吻捏过的地方,悄声问:“还疼吗?”
他的唇温润又柔软,珍重地吻她,仿佛她是世界上最华丽贵重的珍宝。
苏婳的脸一下就热了起来。
偏偏李韬隐还保持着姿势,认真地等待她的回答。他们的脸凑得极近,李韬隐的睫毛一眨一眨,把苏婳的脸挠得痒痒的。
苏婳从他怀中站起来,胡乱摇了摇头,把手上的邀帖递过去:“鄂华凝的乳母亲自送来的,叮嘱我要准时去,贵妃也会来。”
怀中的人倏然离去,李韬隐的心中有点怅然。可是见苏婳似乎有些羞涩,李韬隐也不好再把人拉入怀中,他顺着苏婳的话,点头道:“事情的进展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贵妃一定是被杜秋娘逼急了。接下来,你要小心一些。虽然贵妃现在想和你交好,不会再对你不利。但为了以防万一,你去鄂家时,还是把紫瑶带去,她稳重机灵,有什么事,让她回来传话,我会去接你。”
“最重要的,是要保护好你自己。”他目如朗星,望着苏婳,再仔细地叮嘱了一遍。
……
到了邀帖上约定的日子,苏婳准时来到了鄂府。
轿子在垂花门前落下,负责接待的侍女认出这是安王府的轿子,忙殷勤地上前,笑道:“我家小姐等待苏姑娘多时了。”
紫瑶先下了轿子,然后撩起轿帘,苏婳这才露出面孔。
侍女不由屏住了呼吸,只觉眼前的人云髻峨峨,颜如舜华。她定了定神,更加恭敬地迎苏婳下了轿子,叮嘱另几个侍女负责接待后面的贵女,自己一路引着苏婳,来到了鄂府的后花园。
后花园中,已来了不少人,皆是京城里家世显赫的贵妇人和小姐。时值暮春,风和日丽,草长莺飞,花香扑鼻,贵女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下棋,或垂钓,还有性情活泼的,正荡着秋千,身姿飘然若燕,好不热闹。
苏婳远远地看见了鄂华凝。她被几个贵女围着,正和一个侯府的小姐对弈,周围喝彩声不断,鄂华凝的脸上又是志得意满的笑容,想来必是快赢了。
苏婳走上前,果然见侯府小姐脸色灰败,隐隐不甘,偏偏还要端着架子,一脸勉强的笑容。
云笙郡主正站在苏婳的身边,她察觉到苏婳的走近,冷笑一声:“怎么在哪里都能看见你这个女校书啊?”
大家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来,当下就有人窃笑不已。那个侯府小姐趁着大家注意力转移,连忙扔下棋子,草草认输走了。
鄂华凝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命周围的侍女收好棋盘,自己亲亲热热地将苏婳拉到身边坐下,笑道:“我很喜欢苏姑娘的才华,大家以后莫要耻笑于她,否则,就是在和我作对。”
她的语气不重,却让周围的戏谑之声猛然一收。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鄂华凝为何突然对苏婳青眼有加。
云笙郡主心里猛地一跳,她强笑道:“华凝,你喜欢苏姑娘哪里的才华啊?”
苏婳眨了眨眼,心道,自然是我当细作的“才华”。
鄂华凝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
云笙郡主不好追问,她扫了一眼桌案上的棋盘,计上心头:“既然华凝说苏姑娘有才华,不如请苏姑娘和我对弈一局?”
苏婳知道,云笙郡主是想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
云笙郡主认定自己出身卑贱,自幼只习舞蹈,就算被教导了一些棋艺,也不过是用来讨好权贵之用,怎么能赢了自小熟习琴棋书画的云笙郡主?
只可惜,她想错了。
自己的棋艺,是李韬隐亲手教导,就算赢不了李韬隐,赢一个心性不佳的云笙郡主,还是绰绰有余。
不如迎战,反让她出丑。
打定主意,苏婳微笑着点了点头,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此次鄂华凝邀请众人来府,本就是以玩乐为主,见苏婳迎战,她也不好多说,让出位置,和其他贵女一道在旁围观。
云笙郡主轻蔑地看了苏婳一眼,让苏婳先落子,不料,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云笙郡主大败。
周围的贵女发出阵阵讶然之声,连鄂华凝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英国公府就算已经败落,但为云笙郡主请个西席的人面,总还是有的。
贵女们小声地讨论起来。
云笙郡主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涨红了脸,道:“方才是我大意了,再来一局!”
苏婳淡淡一笑,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请云笙郡主先落子。
云笙郡主抖擞精神,严阵以待,每落一子,必苦思冥想。不料一炷香工夫后,仍是惨败。
围观的贵女们发出阵阵嘘声,云笙郡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死死地盯着坐在对面的苏婳,只见苏婳正啜着侍女递上的茶水,气度高华,仪态万方。
云笙郡主的心中涌上强烈的不甘。她自小研习琴棋书画,其中最精通的,莫过于棋艺。此时她在一个女校书的手下连败两局,过不了多久,定会成为京中贵女们的笑柄。
无论如何,必须赢一局,才不至于让此事传得过于难堪。
想到这里,云笙郡主咬了咬牙,邀苏婳最后来一局。
苏婳放下茶盏,轻笑道:“不必了,我看郡主棋艺平平,不堪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