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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略有颠簸,苏婳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她正蜷在李韬隐怀里,被抱着大步往前走。
苏婳揪着李韬隐的前襟,探起小脑袋看一眼,见是慕雪斋的方向,便放心的缩回去,不一会儿,脑袋又探起来,在李韬隐脸上“吧唧”亲了一下。
这只醉酒的小奶猫!
李韬隐的目光暗下去。从他的方向,看见苏婳的小脸潮红,水涟涟的眼睛半阖不阖,全身软的跟棉花似的,最是那一双小脚,只比他的手掌略大一些,勾着鹿皮小靴,得意地晃来晃去。
“你高兴什么?”李韬隐喑哑着嗓子问她。
苏婳偏着头,认真想了想:“我忘了!”说得理直气壮。
李韬隐噎了一下,又没法把她乱晃的脚压好,只好就这样抱着她走。
苏婳不安分起来,晃着双脚,小手在他的前襟乱揪,最后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前襟打着圈,女子独有的温柔力道传进去,撩得他心头暗火涌起。
“你真好看!”苏婳一边说,小手一边往上伸,费劲想捧住他的脸,奈何她才刚及笄,人小手短,碰不到抬着脸的李韬隐。
李韬隐宠溺的叹气,眸子含着笑意,把脖子弯了弯。
苏婳一下子抓住他的脸,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一涌而来。她在他的脸上乱摸,拂过高挺的鼻梁和好看的薄唇,最后捏了捏他的耳垂。
李韬隐一动不动,就这样由她摸着。苏婳的手指抚过薄唇的时候,他含着那根纤长的手指舔了舔,面上涨起清雅无俦的笑意。
“你比那个……那个男人好看!”苏婳的舌头打着结,认真下了评语。
“男人?”李韬隐的眼神一下子清明起来。他瞥一眼跟在后头的紫瑶,面色冷峻。
紫瑶一直落后几步,见李韬隐看过来,不用他问,便倒豆子似的把鄂华昌的事情说了,最后解释道:“此事事关重大,奴婢本想等安顿下来,便仔细向王爷禀告。”
李韬隐眯起眼睛,面色冷得像冰。
鄂家人,心越来越大了。
苏婳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不安地动了动。李韬隐放柔声音,低缓道:“乖,前面就到了。”
苏婳的脑袋醉得晕乎乎的,就这句还有些明白。她嘟起红唇,抓着他的袖子,不说话了。
她才不想快到了!
于是,在走到慕雪斋门口的时候,苏婳醉醺醺的小脑袋想到一个聪明主意。她指着李韬隐身后,娇滴滴的语气,颐指气使的内容:“你去那里,再走一遍!”
她的小脸因醉酒而酡红,目光含水,媚态横生,娇纵非常。
琉璃宫灯摇曳,李韬隐有力的揽着她,清俊的脸在灯下显出温柔色彩。他垂下浓密的睫毛,目光深深,注视着她的小脸,无声的笑了。
打起来了
夜色从四面八方涌来,几盏风灯打出光晕。李韬隐抱着她,在慕雪斋门口不知疲倦地转着。不知过了多久,天上开始落雪。风雪灌进大氅里,他凝视着苏婳,轻声道:“够了吗?”
苏婳哼唧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李韬隐失笑,他真是个傻瓜!
他迈开长腿,把苏婳抱到她的雕花床上。屋中燃烛,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小脸上,渲染出温柔暧昧的色彩。李韬隐俯下身子,在她额上轻轻覆下一吻。
苏婳睫毛微颤,嘟囔了两句什么,翻个身继续睡。
李韬隐嘴角噙笑,轻手轻脚的退出去,步入旁边暖阁。看着眼前一溜的丫鬟,他淡声问道:“今晚值夜的是谁?”
紫淑上前一步:“今晚是奴婢值夜。”
李韬隐点点头,一件一件仔细叮嘱:“夜里要往熏笼里添两回炭,仔细姑娘冻着。窗棂不可紧闭,否则屋中太燥了些。姑娘夜里一有动静,你就上前看看,醉酒的人容易口渴。”
他说一句,紫淑就点一次头。待他吩咐完,紫淑回道:“奴婢都晓得了。”
李韬隐想了想,又道:“夜里小茶房是谁在当值?”
紫玉回道:“是奴婢。”
“除了平日那些,今日再煮一些醒酒汤。若是姑娘等会儿醒了,你就先让她喝两碗下去。”李韬隐想到苏婳的娇娇性子,添上一句,“就说是本王的吩咐。”
紫玉应下。
李韬隐坐在炕上,声音清淡,将想到的一一嘱咐一遍,这才起身离去。
他一走,几个丫鬟就凑到一起,个个都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王爷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可不是嘛,就方才,我站门口,听姑娘说让王爷再走一遍,王爷竟真的走了好几趟!”
“摆明是醉话,亏得王爷当真。要是我嫂子那样闹,非得被我哥打醒不可!”
“王爷是怎样的人物,岂是你哥能比的?”
“唉,要是我,也想像姑娘一样,得个像王爷这样的人喜欢。”
……
话题渐渐散开,丫鬟们热切讨论起来。紫瑶默不作声地走出暖阁,进了里间,静静守着苏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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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华凝隔日就进了皇宫。她入宫不用递牌子,一路畅通无阻走到南山宫。
贵妃刚刚打发芷霜去昭仪所,心情好得很。她见鄂华凝来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笑道:“让本宫瞧瞧,你又长高了些!”
鄂华凝伸出五根手指,在贵妃面前晃了晃:“距离我上次来这儿,也就隔了五天,您是怎么瞧出我又长高了?”
贵妃笑着拍掉她的手,把蜜饯往她那边推了推:“西域新贡的葡萄干,你尝尝。”
鄂华凝捻出两粒尝了,不客气的道:“去年西域大旱,统共就进贡了那么点儿葡萄干,还不够我塞牙缝的。这回,姑妈可得多赏点给我。”
贵妃笑眯眯的点头,妩媚的眼睛眯起,勾出几缕极淡的皱纹。两人闲话几句,贵妃把话头转到了赏梅宴上:“她怎么样?”
贵妃没明说,鄂华凝已了然。
“聪明,且不外露。”她沉吟着,把苏婳和云笙郡主的事情说了,“这件事她做得极有分寸。若退一步,人人皆以为她软弱可欺,当时在场的是京城顶级的贵女,这样的名声一传出去,要翻身就难了。若进一步,反击得太明显,大家就会觉得她是小人得志,得理不饶人,这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贵妃的笑容淡下去,开始轻抚自己修长的护甲。
鄂华凝看在眼里,继续说着:“聪明人往往有个毛病,爱炫耀自己的聪明,可她偏不。在场十来个贵女,除去一个季云笙,皆被她哄得高高兴兴。”
她吸了一口气,犹然有些不敢相信:“这些人里,脾气禀赋各个不同,有人势利,有人冷清,我冷眼瞧着,她似是顺着每个人的喜好说话。一件事,她从不说死了,换一个人,她就换一种说法。”
“她这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贵妃猛的将自己的护甲拔下来,往案上一扔,一阵“乒乒乓乓”,“你说,那件事以后,李韬隐都当多少年鳏夫了?怎么一开窍找个侍妾,就找到这么个成了精的?”
鄂华凝明白,贵妃对李韬隐的忌惮不是一星半点。她脾气差,一点点小事就能闹得天翻地覆,更何况是和李韬隐扯上关系。
鄂华凝把滚在案上的护甲放好,抚慰道:“苏婳是教坊司出来的,有这一手本事也不足为奇。再进一步,若不是她有本事,怎么能从教坊司那种泥沼里出来,得到皇子的青眼呢?”
“皇子”这两个字似乎刺痛了贵妃。她飘忽着眼神,慢慢把护甲戴回去:“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好处。你看看能不能拉拢过来,如果不能……”贵妃蘸着茶水,在案上写了个“杀”字。
“姑妈放心,我明白,不能给那位留下任何帮手。”鄂华凝吃着蜜饯,傲慢的脸上写满不以为然。
贵妃满意的点头:“华凝,姑妈这辈子,就靠你们了。”
鄂华凝笑着启唇,依偎进贵妃怀里:“姑妈,我才是这辈子都靠着您和太子哥哥了。”
正说着,芷霜从外头跌跌撞撞跑进来,衣裳歪歪斜斜,鞋子也掉了一只。她扑到贵妃脚下,哭着禀告:“娘娘,柔昭仪不肯给人,还把奴婢打回来了!”
“什么?”贵妃大吃一惊,柳眉竖起,飞快地抬起袖子将案上的字迹擦掉,“反了她的,敢在太岁爷上动土!你起来,哭什么!随本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