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轶冰说着说着，声音轻了下去，毕竟已经是快要油尽灯枯的身体，这番一折腾便再没有力气维持意识了，终是昏睡过去。
梵熙继续用灵力稳住了楚轶冰的病情，直到各项指标都在安全范围内稳定下来才收了灵术。这时才有些后怕，平时那么温和隐忍的人，内心原来还藏着这么疯狂的一面，只怕陈雪都不知道，又或者……陈雪的“成全”就是不想刺激他表现出另一面。
这天晚上，梵熙认真思考了一个问题。对楚轶冰，他究竟是该救还是不救。
若是不救，梵熙内心觉得对不起沈湄。
可要说救……白天的时候楚轶冰说的那些话，梵熙确定已经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但是仔细梳理，却无法理顺逻辑，只能说是一种执念，根本无法仅凭言语开导就解开。只怕，强行要解，反而适得其反。
虽然犹豫了一晚上，第二天中午梵熙还是去了医院。在病房外正好遇到陈雪，陈雪小声说：“他睡了，我先回去了，你别吵醒他。”
许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梵熙差点以为陈雪是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但是理智很快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陈雪不在场，楚轶冰也不可能把这事告诉陈雪，所以陈雪这句话只是陈述客观事实，而不带任何偏见。
看着陈雪进了电梯下楼了，梵熙这才进了病房里，轻轻关上门，走到床边，将手中的保温盒放在了床头柜上。视线扫过一旁的监护仪，随口便说了一句：“你醒着吧。”
“你是真不懂，看破不说破啊……”楚轶冰的声音透着虚弱感，却缓缓睁了眼，眼角余光注意到了梵熙带来的东西。
梵熙便顺着他的注意力打开了保温盒，上层是一碗煎好的汤药，下层是一碗粥汤。
还不等梵熙把药递过来，楚轶冰已经轻轻一笑开口：“放弃吧，这味道我闻得出来，五六岁的时候，各种各样的精神类药物，我早就被喂了个遍。没用的。”
梵熙端着药碗的手尴尬地停在半当中，他真是低估了楚轶冰了，这一招被看破了，只好作罢。
“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了。不过……”梵熙有点好奇，“你会这么熟悉这些药的味道，小时候是被喂了多少？”
片刻的沉默，楚轶冰偏过头去，看着天花板的一角，再次开口时的语气却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多少呢？反正很多，多到我已经无法感知自己的情感了……”
当初陈雪在楚轶冰的回忆里，一直没有探知到心情方面的信息，其实并不是她没有这个本事，也不是他故意隐藏，而是他对于喜怒哀乐这些情绪的感知早就被破坏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心情，别人又如何能知道呢？
听到这个结果，梵熙是真的懵了：“那你平时……”也没觉得有很明显的不对劲啊。
“我装的。”楚轶冰说得很淡然，“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应该怎么做，这些都是可以学会的。”
但是，总觉得并不止如此？“其实你是有情感的，只是自己感觉不到，对吧？”梵熙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有区别吗？”楚轶冰不觉得梵熙这句话和他之前说的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呃，那就没有吧……”梵熙不纠结这个问题，“可如果你感觉不到心情，你的那些想法是为什么形成的呢？”既然不会悲伤，为何会想死呢？
楚轶冰收回视线，对着正上方的空气，有些迟疑地回答：“是以前就这么想的，觉得就该是这样吧？”
“不过一直掩饰得很好。”梵熙忍不住吐槽。
“嗯。”楚轶冰的眼神忽地暗了几分，“因为不想吃那些药，所以必须假装自己想活着。除了你，没人知道。”
那一瞬间，梵熙竟然听出了一丝“求救”的意味，也不怕是自己会错了意，心下立刻有了打算：“不说这些了，之前装睡没理陈雪，肯定也没吃午饭吧。我的随从小清熬了粥，我就顺便带了点过来，稍微吃点吧。”
“嗯。”楚轶冰轻轻点头答应，也不再说什么。
冰雪5
这期末考后的一周，学校还没有正式开始寒假。其实从安排上来说，这一周有些同学还在可怜地考试中，只是陈雪他们的课程已经全都考完了。
沈湄自然是故意的，这一周总是拉着陈雪去帮老师打杂，害得陈雪想去看看楚轶冰都没时间。当然，沈湄是在给梵熙的“秘密计划”争取时间，虽然沈湄也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但是沈湄这个恋爱脑当然完全信任自家小哥哥。
医院里，自从那天被楚轶冰识破了梵熙带来的药的功能，这几天梵熙虽然每天带食物来，却再不提任何劝解的话，只是像之前那样，每天用灵力替他调理病症，一点点缓和身体的不适感。
许是心力衰竭带来的不适一点点被梵熙的灵力缓解，这两天楚轶冰倒是能安稳地睡个觉了，不至于随时因为呼吸困难而根本睡不着。
周五的中午，梵熙依旧按时送午饭来了。只是，待楚轶冰吃好，梵熙突然打破了沉默：“这几天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有件事还是应该和你谈谈。”
楚轶冰抬起视线，对上了梵熙满是诚恳的目光。
梵熙看懂了楚轶冰这是允许他说下去的意思：“之前你说，你的想法是基于‘你觉得应该如何’而产生的，我有点好奇，你5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楚轶冰的视线往下移了几寸，似乎是想躲开梵熙的注视：“父王另娶了云妃娘娘，然后母妃为了救我重伤不治……”
“你的母亲是在什么情况下救的你？”
“叛乱。”
“那么，这不是你的责任，你应该恨反叛的人，而不是认为自己连累了母亲。”梵熙这一串问题都是有目的的。
楚轶冰却并未被说动：“如果我能救得了母妃就好了。”
“是为何救不了？”
“那时不曾习武。”
“为何不曾？”
“因为……”在梵熙一再的追问下，楚轶冰突然没有答下去。
梵熙却把话接了下去：“是因为你有心疾，所以无法习武。没能救母亲，不是你的错，而是被你的病所累。小雅的事情也是因此，如果不是那时候突然发病，你能救得了小雅。”
楚轶冰静静地看着梵熙，听他这么说着，眼中有些迷茫，也有些恍然。
梵熙接着说下去：“其实你这个病是家族遗传的，根本不是什么惩罚。你的母亲曾经有个弟弟，也是先天心疾，你的母亲就是为了救弟弟才来灵暧学医。只可惜，那个孩子没能到7岁就夭折了。先天心疾是一种遗传病，它不是针对某个人而凭空出现的。”
这上下两段话，看似互相之间没有联系，但却分别反驳了楚轶冰之前说过的一些想法。
“真正连累了你身边那些人的，并不是你，而是你的病。”梵熙这一番娓娓道来，终于落下了总结。
楚轶冰听得有些呆呆地，他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这些前因后果，因为他害怕去想这些。但是梵熙的这个逻辑，好像……是对的。
梵熙看出了楚轶冰眼神中的微妙转变，适时地提出：“如果有机会彻底治好这个病，你愿意吗？”
“真的可以治得好？”楚轶冰眼中有着几分迷茫。
“可以。只是等待心源会需要一段时间，可能要等很久。”梵熙的语调带着引诱的意味。
“好。如果能有这个机会，我接受。”抵挡不住倦意睡去之前，楚轶冰说出了这句话。
梵熙看了一眼沉睡过去的楚轶冰，无言起身，收拾了东西离开了病房。到了医院外的小树林中，对着手机犹豫了许久，终是给沈湄发了条信息：“暂时算是解决了。”
沈湄秒回：“真的！那太好了！我们庆祝一下，今晚学校西餐厅，我请客。”
晚饭时分，沈湄踏入学校的西餐厅，看到了坐在窗边那桌的梵熙。
梵熙似乎有心事，指尖轻轻摩挲转动着一颗好看的绿色珠子，直径只有食指指甲盖大小，但是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这是什么呀？好漂亮。”沈湄凑了过去，伸手想要抢过来。
梵熙却迅速将这小珠子收入了掌中，用灵术隐藏了起来：“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你喜欢这样子的水晶石吗？下次我送你一串？”
“那会不会太贵重啊？”沈湄有点不好意思，虽说谈恋爱就是要互相送礼物的，但是沈湄还没有做好接受太贵的礼物的准备，“对了，本来想拉陈雪一起来的，但是她说明天她爸要来接她回家，所以今天要整理东西，就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