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你送我的花环很好看，我戴在手上了。”后土指了指神像的胳膊，在神像的右手腕处，挂着一圈绿色的狗尾巴草。
“你不是神仙吗？什么东西没见过。还稀罕一个花环？还是草编的。”金池瑶嘟囔道。
“我的子民送我的东西，我都会好好收起来，哪怕是一棵草，也是心意。”后土把这当做理所当然，金池瑶肯定是不会理解的。因为对从小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她来说，只有金银珠宝才有收藏价值，别的东西就算收藏起来也会腐烂的。
金池瑶扯了扯嘴角，“你喜欢就好。”
“我也回赠了一个花环，你看到了吗？”
“啊……看到了。”金池瑶记得那个雏菊花环，好像被她丢进忘川河里了。原因是，招蜜蜂。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每天鸡鸣起床，跟我参禅悟道，十天写一篇心得体会。后院的古籍你自己去读，我会考你的。”
金池瑶：“……”这就是长生不老的法子吗？
“没错。修心方能修身。”
“为什么你能听见我在想什么？”金池瑶抱着自己，紧张兮兮的问。
后土笑了笑，还是那句：“因为我是神仙啊！”
金池瑶撇了撇嘴，神仙了不起啊！
…
这样的生活才过了半个月，金池瑶就坚持不住了。后土好像不需要睡觉一样，每天都精力充沛到处闲逛。不是斩妖除魔，就是造福苍生，十天有八天不在家。
有一次，金池瑶看到阿修罗在河边玩耍，丢了块石头溅了小丫头一身水。
“你干嘛？！”阿修罗气鼓鼓的叉着腰。
“怕你被河里的鱼叼走，我把鱼吓跑了。”金池瑶信口胡说。
“师父不是让你抄书吗？你怎么还在这？”
金池瑶伸了个懒腰，躺在草丛里，“抄书，抄书，我连上面的字都不认识，画那些鬼画符有什么用？”
阿修罗讽刺道：“没文化。”
“我们昆仑山有自己的文字，好不好？我只是不认识你们的文字。”金池瑶辩驳道。
“那你就学呀！书读百遍，其义自见。”阿修罗学着大人的模样，摇头晃脑的教育金池瑶。
“小屁孩！我怎么不见你看书？”
“因为我已经都背下来了。”
“吹牛！”金池瑶看着她的小身板和娃娃脸，“你才几岁？”
“认识师父之前不知道，拜师到现在，整整两千年了。”
金池瑶：“……”
“老妖怪啊你！”
“哼。”
金池瑶心思一动，问：“你是不是懂长生不老之法？”
“我是修罗，不会死的。”阿修罗嫌弃的看着金池瑶，让她离自己远点，“再说了，你都死了，还求什么长生？你以后都只能是鬼，也谈不上什么不老。”
“那我就不能……起死回生吗？”金池瑶都快忘了自己是个死人了。
“也许能吧。”阿修罗随口一说，却被金池瑶拉着追问怎么做。阿修罗见她修行之心不诚，故意说道，“让我师父点化你一下。比如，给你吹口仙气，放点血之类的。”
“这样也行？”外地来的金池瑶，当真了。
三天后，受邀去人界平叛回来的后土，正在荷花池里沐浴休息。金池瑶变成一条小鱼游到人家身边，还调皮的亲了一下她的腰。
“你的书都抄完了？”
金池瑶一惊，慌忙往回游，却怎么也游不到近在咫尺的岸边。她只好化了人形，从水里钻出来，出水芙蓉之姿幽怨的看着后土。
“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里为我护法吧。”
“洗个澡也要人护法？这是什么娇生惯养的神仙。”金池瑶嘟囔道。为了不抄书，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下来，看着后土。
阿修罗听说师父回来了，一路叫着跑进来。看到后土坐在池塘里，突然噤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推了一下金池瑶：“你坐这干嘛？”
金池瑶指了指水里，“她叫我看着她。”
“哦，那你好好守着师父。在她痊愈之前，都不要离开。”
“痊愈？”金池瑶看过去，见后土紧闭双眼如同入定，“她受伤了？”
“六界之中，有能力者众多。他们手段肮脏，中招是难免的事。要不然，皇天也不会找师父帮忙！”
金池瑶刷新世界观中，“我还以为她就是最厉害的呢！”
“我师父就是最厉害的。只是她总想着度化别人，要是一个不留全灭的话，根本不会有这么多麻烦。”阿修罗想起唯一一次跟后土出去，她大开杀戒被罚面壁三百年的事，就心有余悸。
金池瑶再次看过去的时候，水里已经没人了。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杀戮太重的人，会堕入魔道的。你六根不净，去地藏王菩萨那儿念几天经吧。”
阿修罗扑通跪在地上，抓着后土的长袖哭唧唧，“师父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赶紧去，不然－－”
阿修罗原地消失了。
金池瑶目瞪口呆，这小丫头居然这么怕后土。还好当初她没让我拜师！
“我教你的法术，练的怎么样了？”后土穿好衣服问金池瑶。
“差不多……刚才我的鱼变得还行吧。”金池瑶小心说。
后土笑了笑，温柔道：“你说呢？”
“我说不行，你都看出来了，肯定破绽百出。”金池瑶心虚的看了眼后土，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你的心太燥，不适合修炼。”后土叹了口气，似乎在想别的办法，“要不你也去菩萨那念念经吧？”
金池瑶：“……”我不想出家。
“念经是为了静心，又不是非要当和尚。如果你修为有精进的话，下次出去的时候，我可以带你一起去。”
金池瑶精神振奋道：“好！不就是念经？我去。可我不认路，你能给我写个介绍信吗？”
“书房里有经书，你就在大殿里念吧。”
金池瑶垂头，可不可以重新回答一次？
后土：“不可以。”
金池瑶：“你又偷听我心里话。”
后土，微笑。
第24章 一夜春宵
金池瑶盘腿坐在蒲团上，一手经书，一手佛珠，对着后土神像每日只会念一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南无阿弥陀佛！”
后土终于听不下去了。
“你这几日念经累了，想不想随我到处走走？”
这话正和金池瑶之意，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后土带着金池瑶驾云来到中原，此时正是商周交替之际，众神封榜之时。
后土作为上古大神，本不该多管闲事。又抹不开女娲的面，只好随便打打受了伤回去了。
金池瑶坐在商纣王为妲己修建的鹿台上，捧着下巴说：“男人好战，就不应该掌握权利。我的国家就从来不会出现这样大规模的战争。”
后土没吭声。权力交替皆是天数，她作为女性权力的象征，总有一天会因此衰落。人类欲壑难填，当年炎黄大战蚩尤时，便已经埋下祸根。
人神终将殊途。
金池瑶抬头问后土：“昆仑山在什么方位？”
后土指了一个方向给她。
金池瑶心思再度活络起来，“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我还没说完呢！”金池瑶不高兴了。
“你想回昆仑山，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昆仑山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西王母执掌下的强大国家，终究走向覆灭。那里的人民为了守卫家园，全部战死，尸骨暴露荒野。
大雪整整下了一年，天地为墓埋葬数万魂灵，让他们永守西王母地宫。
后土的回答是，“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就回幽冥。”
金池瑶只能妥协。有人的地方，总比全是鬼的地方好玩。
女娲阵营的各路神仙听闻后土驾到，亲自跑来迎接，嘘寒问暖。后土忙于应付，让金池瑶找着机会逃走了。
金池瑶一路向西，回到陌生的昆仑山。
曾经巍峨的大山再不见郁郁葱葱的景象，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金池瑶沿着记忆中的山路，一直走，最后看到的却是地宫的大门。整座山死一般沉寂，曾经辉煌的文明消失了。
当金池瑶来到主墓室，亲手推开棺椁，看到自己苍白的面容时，战死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是我忘了……我是战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