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早！”
“小米，你来了 。”张伯笑眯眯地招呼道，“我打算上午浅翻土壤，下午喷氰基戊菊脂，用来杀死土壤里花蕾蛆越冬蛹羽化的成虫。”
“张伯辛苦了。”
艾小米走到张伯附近的脐橙旁，也开始忙起来。
她用工具修剪树冠内重叠或扰乱树形的树枝，改善树冠光照条件，同时抹除密集区域长得细弱短小的春梢，对花量过大的花枝，摘除部分花蕾。
她蹲下身，将树冠下部离地面0.3～0.5米高度范围内的裙摆枝全部剪除。
忙到中午，张伯去附近工人文化宫食堂吃饭，艾小米回学校食堂吃饭。
在路上，她听见有人说丽娜一个人回清远县了。
还大着肚子。
第十六章
艾小米立即改变主意不去学校食堂，而是去春凤米粉店吃午饭，那里人员杂，说不定能听到点什么。
到了米粉店，老板娘坐在门口收银台直接问道：“老样子，猪肉臊子粉加一个油饼子？”
“嗯。”
老板娘随之扭头朝厨房方向喊了一嗓子。
艾小米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这样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果然，她这边米粉端上来没多久，听见周围有人窃窃私语议论起来——
“你知道吗，丽娜回来了。”
“谁？”
“就是那个厂花呀，长得挺妖艳的，还曾经公开向曼丽歌舞厅老板求爱的那女人呀。”
“哦，那个女人呀，不是嫁给香港老头了吗？”
“是呀，当初走得风风光光，现在又回来了，灰头土脸的，这下有好戏看了，呵呵。”
“嫁得好风光哟，那可是香港呀！我们清远县说得好听是一个县城，跟香港比不就是贫穷落后的乡下嘛。”
“可她回来了，还大着肚子回来了！”
“回来探亲？”
“探亲就好咯！听说她离婚了，被老头子一脚踢了回来！”
“离婚？大着肚子？她结婚没多久呀？”
“大半年吧，在香港待不住啊，听说那老头和丽娜结婚前就已经离过好几回，可她还是嫁了过去，拜金女啊，**裸的拜金女！这下好了，拜金女被生活无情打脸，现在灰溜溜地回来了，我们等着看好戏吧！”
“女人啊，没结婚时仗着有几分姿色，随便挥霍青春！现在好了，离婚带着前夫的孩子，我看她以后在我们男人面前还傲慢不？”
“哈哈哈——！”
艾小米闻言厌恶地回头，想看看是谁这么恶心？她看见三个尖嘴猴腮的猥琐男人，正张开血盆大口，笑得欢天喜地。
“丽娜回来，你知道吗？”
旁边两个女的也在议论丽娜。
“知道，她已经接手实惠超市，看样子打算在清远县长期住下去了。”
“听说她男人生意亏空，血本无归，熬不住就从楼上跳了下去，丢下她一个人。唉，我姑妈在香港，她说香港今年经济不景气，叫什么亚洲金融危机……我也说不清楚，总之现在大的环境不景气，不好挣钱呐，丽娜的男人没撑下去。”
“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多大啊就走了？”
“年纪不大，才40出头，不过他头发花白，看上去挺显老的。”
“怪不得大家都说她嫁了个老头子。”
“县城里的男人造谣呗，清远县最美的女人嫁给了外地人，他们没本事娶到手，便到处造谣污蔑丽娜，想看她的笑话。老话说妒妇妒妇，我看呀，男人嫉妒起来比女人还狠。”
艾小米这才知道先前大家听说有关丽娜婚姻的消息，大都是假的，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捕风捉影编造出来的，就像坐在她后面那三位猥琐男，此时还在幸灾乐祸地嘲笑丽娜。
像丽娜这样的大美人，很容易让得不到她的男人产生酸葡萄效应，尤其是她嫁给外地人后，很多人便同仇敌忾地指责她，气急败坏地等着落井下石的这一天。
艾小米匆忙吃完米粉，走到收银台付款后，直奔实惠超市。
超市离曼丽火锅店不远。
还没到实惠超市，艾小米老远就看见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那儿，大家都伸长脖子，好像在围观马戏表演。
艾小米寻了个高点的地方看向实惠超市，超市靠街面这边是大片的玻璃，里面货架上堆满了货。丽娜围着浅蓝色的格子围裙，正吃力地抹玻璃打扫卫生。
她面色苍白，憔悴，下眼帘有些浮肿，留着中年妇女式的短发，身材臃肿，完全没了以往的青春明艳，和周围鼓眼乱发的雀斑脸妇女没什么差别。
艾小米想起第一次见丽娜时，她穿着短皮裤豹纹弹力T恤，黑亮的卷发盘在头顶，红唇烈焰，英姿飒爽地骑着男士摩托驰骋而去。
而如今……才过去大半年时间，她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憔悴，沉默，也许她还沉浸在失去丈夫的悲痛中，对周围人的议论和指指点点视而不见。
是谁把丽娜塑造成了拜金女？
艾小米立即想起春凤米粉店里那三位尖嘴猴腮的龌龊男。
惭愧得很，她，任晓丽，易鹏飞，还有她很多同学，都相信了那些谣言。
许文昊还因为那些谣言难过了好久，认为丽娜赌气仓促嫁人，他也有责任。
“啧啧啧，没了男人还留着那孩子干什么？一个女人带着前夫的孩子，很难再嫁。”
站在艾小米旁边的几位大叔大婶大声感慨起来。
“她模样摆在那儿，就算有了孩子，还是有老实男人愿意娶她，不信我们走着瞧。”
“她最好不要去祸害老实人。”
“是啊，这种拜金女，老实男人哪里管得住哟！”
丽娜抹完玻璃，拿着扫帚开始打扫超市外面的人行道。
她始终垂眸做事，视围观她的人为空气。
扫帚扫过来时，围观人群集体往后退一点，等扫帚收回去时，人群又往前移动，恢复到原位。
大家配合默契行动一致，好像有人指挥的集体舞蹈一般，乌压压的人群随着某种隐晦的节拍，前进后退，攻守自如，牢牢地把丽娜圈在里面。
“看什么看？！”从实惠超市里走出一平头青年，他怒气冲冲地指着人群骂道，“都TMD给我滚！”
说完，他喝一口浓茶，猛地朝人群喷去。
茶水在阳光下像一道小彩虹。
人群骂骂咧咧地快速散开。
“你说你待在香港回来干什么？！香港哪里不好？！你回来不是自讨苦吃吗？！”平头青年骂完人群，又扭头朝丽娜吼道。
丽娜面无表情，好像没听见似的，什么话也没说。
“那是他弟弟，叫薛云奎，外号平头哥，是个远近闻名的混小子，平时难得看到人影儿。”刚才议论丽娜的大叔给其他人解释道，被薛云奎吼了几句后，几位大叔大婶自讨没趣地走了。
丽娜前后判若两人的变化和不幸，让艾小米感到难过，那么明艳的青春啊，怎么一晃眼就没了？
她回到许家大院，听见电话铃响，便走过去拿起话筒：“喂，你好。”
对话那头没声音，她以为是许文昊在逗她，便喊了一声：“文昊哥？”
电话那头传来嗤嗤的笑声。
“晓丽！”她惊喜地喊道。
任晓丽在深圳给她打来电话。
“哈哈哈——！”任晓丽在那头豪放地笑了起来，“我看你现在心里只有文昊哥，连老朋友都忘了！”
“哪有啊。”艾小米红着脸辩解道，她哪知道是小妮子的电话？
“小米，你真的和许文昊在一起啦？”任晓丽收起笑声，好奇地确认道。
在她眼里，许文昊和艾小米格格不入，怎么看都不可能谈恋爱，她更看好小米和易鹏飞。
“嗯，他人挺好的。”
任晓丽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她倒没觉得许文昊有多好，当时在曼丽歌舞厅时她跟他也就说过几句客套话而已。任晓丽觉得他实在太冷，很难相处，但她不想否定小米的感情，只好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呢？最近怎样啊？”艾小米没有觉察出好友的异样，对她放弃学业去深圳闯荡充满了好奇和关切。
“小米，我也有男朋友了，”任晓丽羞涩地说道，“他叫小北，山东汉子，是野猫乐队吉他手。我们租了间地下室，日子过得很穷，但很开心，我们打算存钱在深圳买房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