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宗门,小和尚了念缓缓瞪大眼睛。
合欢宗?
那不就是修习媚术,门下弟子多用双修来作为进阶手段的邪教门派吗?
突然,了念眼睛瞪得更用力了。
他师兄此次周游天下,所为的就是渡情劫,莫非……难道……
了念再看向衡玉时,脸上就带了几分没掩饰好的戒备。
他又看向自己的师兄,想知道师兄会作何反应。
“原来是合欢宗洛主,久仰大名。”了悟平静回道。
从他的神情,看不出他对于衡玉的身份到底是惊讶还是不惊讶。
衡玉走近:“我们先去赵家看看那赵凡吧,如果邪魔真的是他,还能省掉不少事情。”
了悟目光平和中带着几分询问:“洛主觉得不是他?”
“我只是觉得古怪罢了。刚刚在李府,满雪儿一直在低声哭泣,但由始至终李府都没一个下人出来请她回去避雨,也没给她任何遮蔽风雨的护具。”
“连下人都没想着讨好她这个主人,可以猜到满雪儿在李府处境尴尬,绝对不像外人眼中过得那么幸福美满。”
如果她的推测无误,这不甘心的人,又何止赵凡一个?
了悟道:“这倒是贫僧没想过的。”
“世人都说佛子了悟心如明镜,我以为你足以看透这世间百般人心。”
了悟反问:“贫僧应该懂吗?”
应该看透人心吗?
因为懂得人世疾苦吗?
衡玉微愣。
这个问题是绝对出乎她预料的。
这位佛子的性格,和她猜测的似乎有些出入。
“你不知众生为何而苦,你又如何普渡众生?”
了悟平静回答:“我佛慈悲。”
衡玉扬眉浅笑。
这个回答,就更有意思了。
“是佛祖慈悲,非你慈悲。”
难怪这位佛子要入世练心了。
他明明见过这世间黑暗,也时常为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祈福,但这么多年下来,他似乎还是不懂人心。
了悟默然。
他双手合十:“佛祖的意志即为贫僧的意志,所以是佛祖慈悲还是贫僧慈悲,又有什么不同吗?”
衡玉停下脚步,侧头去看他。
他站在雨中,长而翘的睫毛上挂着细细的雨雾。
平静出尘,也格外纯粹。
“了悟师兄是生来就在佛门吗?”
“自记事以来,一直都在佛前供奉。”
“原来如此。”衡玉轻笑,“我与了悟师兄完全相反。若是我,我要我的意志即是佛祖的意志。也许短时间内实力不如人时,我会暂时受制于人,选择虚与委蛇,但最后的结果必然会如我所愿。”
她为自己而求,为自己而修炼。
了悟呢?
他这位佛子,像是生来就为了佛门。
他满身佛性。
但他明明和她一样,都只是个求道者罢了。
第九章
我要我的意志即是佛祖的意志。
最后的结果必然会如我所愿。
这么两句话,过于霸道了。
小和尚了念听到衡玉的话,脸色涨得通红:“合欢宗就是这么教导弟子的吗?”
了悟点拨了念:“洛主刚刚并无存心冒犯佛祖之意。”
他又看向衡玉,平和赞道:“洛主好辩才,好志向。”
其实刚刚的对话,就是两个追求不同大道的人之间的辩论。
这位合欢宗少主所求的道应是逍遥超脱之道。
衡玉正色:“大道三千,无论走哪一条,走到极致就可以踏岁月长生,所以我尊重佛道,也理解了悟师兄的道。”
“但我尊重,我理解,我也还是会说:你现在这条路未必走得通。”
了悟想了想,唇角突然轻抿了一下。
那淡淡的笑意,像是蜻蜓飞掠过湖面时掀起的一点点涟漪。
在这一刻,他身上那种佛性褪去不少,多了几分真实感。
瞧见这抹笑意,衡玉眉眼也柔和下来。
——人看到美好的东西,总是忍不住心情舒畅的。
了悟说:“来日方长,贫僧期待洛主能证明给贫僧看。若贫僧当真错了,日后洛主这指点之恩,贫僧必有所厚报。”
衡玉微微眯起眼。
了悟说这句话,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若是有意,他这是在放纵她靠近他吗。
这么想着,衡玉心里就多了几分试探之意。
她勾起唇角,冒雨走近了悟两步。
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半步距离,她才停下脚步。
她仰起脸紧紧盯着他。
“来日方长?佛子原来希望你我之间能有来日啊。”
“佛子口中的厚报又是什么?若我要你以身相许,你又能为我背弃佛道吗?”
了悟垂眸不语。
衡玉脸上笑容加深。
她往后退开两步,撑起油纸伞往前走,同时催动灵力烘干自己身上的道袍。
走了几步,衡玉侧过半边身子看向了悟和目瞪口呆的了念,笑意清浅:“还愣着做什么,我们快些赶去赵家吧。”
-
这条巷子越往里走,房屋就越显破旧。
赵凡住的地方几乎在巷子最尽头。
衡玉撑着伞,走到陈旧的木门前,用力敲了几下门。
“来啦。”里面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然后是震天的咳嗽声。
等了一小会儿,头发花白的老人拖着半条伤腿过来开门。
瞧见衡玉三人,老人愣了一下?:“这位姑娘和两位大师,你们所来是……”
衡玉开门见山道:“老人家,请问这里是赵凡的家吗,我们想找他。”
“原来是来找阿凡啊。”提到自己的儿子,老人身体放松一些。
“阿凡他刚刚出门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才刚说完话,老人透过空隙望向巷子前方,瞧见那冒雨走来的熟悉身影,高兴着大声喊道:“阿凡你回家啦,这位姑娘和两位大师有事找你。”
赵凡正在埋头走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根本没注意到自家门前站着三个人。
直到听到他爹熟悉的声音,赵凡才猛地抬头。
看见身穿青衫的了悟时,他脸色刷地白下去。
很快,赵凡镇定下来。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仙子和两位大师寻我可是有何要事?”
衡玉说:“我们是想来调查李府命案一事。”
赵凡那英俊正气的脸上多了几分困惑:“调查李府命案为何要来寻我?要知道我与李府那种大户人家非亲非故,平日里也没有过多接触,再加上我就是一介凡人,顶多力气大了些,怎么可能偷偷潜入李府杀害李嘉?”
探查邪魔需要用特殊的功法,这功法很难学成,即使是佛门里学会这个功法的人也不多。
现在在场的人里,只有了悟这位佛子是肯定学过探查功法的。
衡玉侧头瞧了了悟一眼,见他闭着眼唇角轻动在念着佛经,右手在不停拨弄佛珠。那黑色佛珠上闪着淡淡灵力,应该是正在催动功法探查赵凡。
衡玉没打扰他,出声反驳赵凡刚刚的话:“被侵蚀内心的人会化成邪魔,这时候要潜入李府,杀死一个炼气三层的男人并不困难。”
“仙子是在怀疑我?”赵凡说。
“仙子!?”这发出惊呼的,是赵凡的父亲。
衡玉一直在仔细观察赵凡的微表情。
她说完刚刚那一番话后,赵凡脸上先是划过一抹惊慌,随即那抹惊慌又化成隐隐担忧,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紧抿起唇角。
惊慌可以理解,但是担忧这种情绪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衡玉轻笑了一下:“如果不是你,那就是满雪儿了。”
在提到满雪儿时,赵凡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浓。
他那长满茧子的手紧紧合拢,指甲陷进手心肉里,利用疼痛感来恢复清明:“不可能是她,雪……李夫人连只鸡都不敢杀,如何可能会狠下心杀人。”
这几句试探下去,从赵凡的反应来看,衡玉心中已经可以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
她给身旁的了悟传音:“了悟师兄不用再探查,杀死李嘉的人不是赵凡。我们再去李府看看满雪儿吧。”
催动探查邪魔的功法,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
了悟原本已经把功法运行到一半,听到衡玉的传音,他默默停下拨弄念珠的动作,睁开眼看向衡玉,眼里带上几分困惑。
“贫僧想知道洛主是如何得出这一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