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基看着他立在光影交接的边界,咽了下口水,右手偷偷摸摸往后碰到窗帘一角,光影微晃,短暂地爬上臧索的鞋尖一角。
“臧医生。”
臧索闻声抬头。
迟基唰得一下把窗帘整个拉开了。
室外阳光正盛,穿过洁净的窗玻璃正正好把臧索整个人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中,迟基看见他明显皱了下眉,不由屏住呼吸,牢牢盯着他的眼睛。
“……”
大眼瞪小眼半分钟后,迟基额角轻轻抽搐了下,默默把窗帘拉了回去。
臧索:“唱戏呢?”
“昨天晚上我看见你,你身上有血……”
“医生身上带血不是很正常?这就把你吓到了?”臧索看着他的记录单,漫不经心地说:“附近出了个连环车祸,急诊室忙不过来。”
“不是,你到底是外科医生还是精神科医生啊?”
臧索抬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不管是什么医生都跟你无关。”
迟基脱口而出:“我是病人,我的医生是不是专业怎么就跟我无关了?“
臧索没说话,转身从病房门外拎了只白色帆布袋进来:“你律师早上来过。明天你就不是这里的病人了。收一收你的好奇心吧。“
迟基一下子没有心情说话了。
臧索离开之后,他一个人在床边坐了二十分钟,然后拎着袋子去了隔壁病房。
隔壁住着的是周生,他正端着个画盘坐那画画,依依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站在窗边给他当模特,窗子的开口是固定的,只能打开小小的一条缝,微风送进来掀起她的长发。
段焦翘着腿靠在床头啃苹果,看见迟基,向他招了下手:“看完了?你跟臧医生说什么呢用这么久。”
“没什么。”
迟基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从袋子里掏出来两幅拳击手套。
段焦:“呦!你哪里偷渡进来的?送我啊?”
“托律师给带的。上次不是说可能在八楼开一个小型健身区么,手套你跟周生一人一个,打沙包用。”
“好端端,送我们礼物干什么?”
迟基低着头:“害,我不是明天就走了么。”
房间里的人都是一静。
迟基给李新新送了一个十三阶的魔方,李新新死死盯着魔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伸手紧抱住他的手臂,嘴里发出呃呃呃的声音。
周生说:“他是舍不得你呢。”
“诶,除了吱吱,我是不是他第一个主动抱的人。“
段焦舌尖捅了下腮帮,暴躁地踹了下床脚的栏杆:“艹,怎么又要走一个!”
迟基朝依依招手,依依垂着眼慢吞吞走过来:“八楼的人越来越少了。”
“小小年纪,别学这么老气横秋的语气。”
他拿出来一只满是英文的药膏,递给依依:“我做了不少功课,听说这一支药膏祛疤最有效,每天睡觉之前让护士帮你涂背,一支用完就见效了。”
依依接过药膏,翻看着外盒上的适用症状,奇怪道:“我背上没有疤呀,你是要送给吱吱姐姐的吧?”
“什么吱吱姐姐,上回你发病,不是……”
迟基一愣。
两秒后,一股寒气从后背窜了上来。
他抬眸从门口望出去,看见小西站在八楼铁门前用指纹锁解码,冯之吱背着手在旁边踮着脚上下晃。
他忽然想到,从来没有一个人离开八楼的,不是臧索,而是吱吱。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必卡定律,想写完全部放上来是不行了,最后一章我再磨一磨昂。
☆、第 9 章
科室会议,护士长看着手里的成绩单老怀欣慰:“这次实操成绩非常不错,我们科室大部分人都顺利及格了。希望你们继续加油,早点独当一面。”
下边站着的小护士饱受鼓舞。
小西跟小南耳语了几句,转头问冯之吱:“吱吱,你这次怎么样,过了没有?”
冯之吱抿着嘴,慢吞吞点了点头。
“不容易诶,实操跟理论都过了,职称考试也及格了!”
“那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
“我的学分不够!上个月给病人讲笑话害他伤口崩了,被扣了好几分呜呜呜呜呜!!我的晋升又泡汤了!”
冯之吱蹲在医院楼梯间小角落里,对着手机那头嚎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我跟小西小南都是同一年进的医院,她们都开始带实习生了,我太没用了呜呜呜呜呜嗝。”
电话那头,臧索的声音懒洋洋的:“你什么时候这么有上进心了,去年这个时候不是还不慌不忙咸鱼瘫么。”
冯之吱哇地一声:“护士长说我再不达标,就不准我调离泌尿科!”
臧索那边诡异地沉默下去。
冯之吱顿了顿,打了个哭嗝:“你是不是在笑?”
“没……哈哈哈哈哈哈哈。”
“……”
冯之吱气得七窍生烟,站起来狠狠踹了一脚墙面:“分手吧混蛋!”
……
“嘶。”
耳边传来清晰的一声抽气声。
冯之吱睁开眼,就看到臧索站在床边,右手捂在后腰的位置:“梦里练拳呢?”
混沌的脑袋一点点清醒。
她揉了揉眼睛,看看臧索的腰,又看看窗外透白的曦光,最后看到自己光溜溜搭在床边的小细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上一块布都没有。
她闭上嘴,双手裹住被子,整个人往被子底下拱了拱,只剩下双眼睛乌溜溜盯着他看。
臧索弯了下唇,穿到一半的白大褂又给挂上了,重新坐到床边来,膝盖轻撞了下她的腿:“梦到我了?”
冯之吱死死拉着被角,点了下头。
“梦见我什么了?”
冯之吱转了转眼珠,仰着下巴:“梦见你求我别分手。”
臧索嗤了声:“梦都是反的。”
对哦。
冯之吱立马改口:“是我求你来着。”
臧索轻笑,用力摁了下她的额头:“傻不傻。”
天没有大亮,房间里光线不算太好,小窗的亮色勉强照亮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若明若暗中,他深邃的眼里好像盛了一汪清泉。
冯之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五味杂陈的,她也不知道这情绪从哪里来。
她甩甩头,裹着被子往床边挪了两寸:“臧索。”
“嗯?”臧索低头无所事事一般勾勒她脸颊到下巴的弧度,随口应了一声。
“我觉得你变了好多。”
“?”
冯之吱垂下眼睫,摇了下头:“没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臧索只会清清浅浅地笑。记忆里穿着人字拖鞋、牵着她懒洋洋走在车水马龙的深夜都市的臧索,变成了眼前这个内敛稳重心事重重的青年。
两个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分开过,可是他的这些变化还是悄无声息地发生了。骤然发现的时候,冯之吱甚至找不到那个变化起始的结点。
她心里有一点不舒服,就好像她缺席了臧索人生很重要的一个阶段一样。
她低下头,整个脑袋都埋到被子里去了。
闷闷的。
臧索沉默地盯着那团凸起看了两秒钟,俯身亲了亲她发顶:“你没变就好。”
那团凸起蠕动两下,声音含含糊糊地传出来:“你说什么呐?我听不见。”
“我说,你再不起床,我就把你光溜溜从被子里扒出来了。”
“流氓!”
……
五点多被臧索叫起来家庭谈话,冯之吱出门的时候在眼睛下边打了好几层遮瑕,这才勉强把黑眼圈给遮上了。
整整一个上午,她都精神萎靡地趴在护士台打瞌睡。
护士长在她跟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人愣是没醒。
走近两步,用力咳嗽几声。
冯之吱砸吧砸吧嘴,换了右脸贴在桌面上,脸上的肉给挤压得变了形。
小北跟小南拉着护士长往边上走了两步:“没用,跟睡死了一样。”
“怎么回事?吃错药了?”
“应该不会,每天都看着剂量倒她杯子里的。”
小南语出惊人:“不会怀孕了吧!!”
三个人猛地瞪大眼睛。
一向冷静的护士长都崩不住了:“怀什么孕?这两年吃的药不够多怎么的还敢怀孕??”
说着,她又碎碎念着摇头:“不会不会,臧索有分寸的,应该就是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