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卢准来到毕大人的府邸探望其病情。
毕大人病得真的很重,躺在床上脸色很难看。见卢准来了都没起来,让他在床边坐下。
“皇上也来过了,刚走。我已经劝好他了,卢大人放心明日定能准时发兵。北伐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了,就留我在这里应验天象吧。”毕舜举气若游丝地说。
卢准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到今天为止都没有掏心窝子地跟毕舜举说过话,由于自己的傲慢不屑于官场的社交,他从没有认真去了解过这位上司。就因为毕舜举是皇上派来牵制自己的就对人家有了偏见,哪怕相处之后发现毕大人是位不折不扣的君子,他还是舍不得放下自己那可笑的清高。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还是靠毕舜举一锤定音。
卢准握住毕舜举冰凉枯槁的手有些哽咽,“谢谢您愿意帮我。”
“应该的,因为你是对的。先帝时期我就在关注你了,你说了我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做了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我能做的就是利用皇上对我的信任来维护你的意志。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不可以让陛下犯险。”
卢准突然在毕舜举身上找回了一种熟悉感觉,有点像他以前面对先帝的时候,但又不一样。就是那份包容与信任让他心里感到温暖。
卢准郑重地回答:“我答应您。请您相信,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大冀好,我能豁出去的从来只有自己的身家前途,绝不会让陛下身陷险境。”
十一月二十七日,亲征大部队终于浩浩荡荡从开封启程,京城后方由王诞主持一切事宜。开封大道两旁跪满摆设香案说着吉利话欢送亲人和大军祈祷胜利凯旋的百姓。
卢准坐在车里跟在皇上皇后的圣驾后面,阿青穿着一身青色棉袍扎着一条青色发带挎着官刀骑在马上,走在卢准的车旁。南清宫王爷身边出来的人,懂规矩也见过世面,不乱说乱问话很让人放心,不仅功夫好而且会打理东西照顾人。赵贤哲私下跟卢准说过阿青的身世,是赵贤哲从前军中战将的遗腹子。阿青什么都好就是脑袋一根筋,王爷说让他在外面听卢准的,他就只听卢准的谁也拐不走。王爷说让他跟紧卢准,他就寸步不离粘着甩都甩不掉。
卢准没什么好为顺利出发感到高兴的,他知道磨难才刚刚开始。毕舜举没能来就算了,王定国怎么还跟上来了!这家伙为了表现自己不是贪生怕死非要跟着一起北伐,一不留神他就跑到皇上跟前胡说八道,还不放弃把皇上拐去荣成,要不是卢准拦着伍玲已经上去砍人了。
路上赵德昌走着走着就不想走了,卢准跟伍玲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好话说尽就差亲自上去给皇上拉车了。这一路吭哧吭哧走得那叫一个费劲呦。
十二月一号,亲征队伍到达一个叫谢庄的小镇修整,准备渡黄河。
边关最新消息,契丹太后听说冀朝皇帝御驾亲征,自己也带着契丹小皇帝和十万人马赶赴前线。还有好消息,雁门关取得大捷,歼灭了契丹军数万。
临时征用的客栈里,阿青刚铺好床,卢准衣服都没脱就一头栽了上去,太累了当官以来就没有这么累过。
我走过最长的路就是这条亲征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青过来叫他,“卢大人,伍玲大人找您。”
“不见。”卢准用被子一蒙头,“这人怎么这么大精神,你就说我死了,不见。”
“好。”阿青扭头就要走。
“哎,回来回来回来,”卢准灵醒过来坐起身掐了掐自己的脸,“请伍大人稍等。”
赵德昌虽然胆子小但也是不很糊涂,大臣们讨论出来的军事行动方案他看过之后签字盖章绝不耽误。现在离着开封也老远了,回是回不去了,可越往前走他心里越犯嘀咕。赵德昌想得挺好,自己就这么慢慢往前磨,等到了边关仗也打赢了自己象征性的露露脸就可以凯旋而归了,岂不美哉。
皇后白芸儿有些后悔跟来了,和想象中的旅游完全不一样,虽说她也是苦命出事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尤其是要渡河了她开始害怕了,这是真打仗啊,不是戏台上那种。王定国来找她编了一套词想让皇后再去说服皇上南巡,自从上次差点被伍伶剁了,他就不敢往皇上跟前凑了。
赵德昌正坐在简陋的临时行宫里喝茶,就见皇后愁眉苦脸的进来,赵德昌连忙拉白芸儿到自己怀里坐下。
“皇后这是怎么了,这里住不惯吗?”
“臣妾小时候比这破得多的屋子都住过,只要没有老鼠就行。”这绣眉微皱千娇百媚。
“那是,想家了?”
白芸儿抿小嘴点点头,“那些大臣要把陛下弄到哪里去啊?”
“不远了,等过了河就快到了。”赵德昌心里再怕也不能在皇后面前露出来。
“臣妾好怕,要不是他们非逼着您亲征契,丹太后也不会增兵了。再说最近捷报频传,陛下不去他们还不会打仗了吗?”
“皇后此话说得有理。”赵德昌微笑。
“这过了黄河可就离战场越来越近了,人家好担心您的安全啊。”
“那依皇后的意思是?”
“这北方又冷又干燥不比南方四季如春反正都出来了,不如我们……”
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声音:“卢大人到,伍大人到。”随后是急促的脚步声。
赵德昌示意皇后先到屏风后面回避。
两人向皇上见礼,临时行宫房子很小隔音也差,他们刚到在外边还想着不要打扰皇后和皇上说话,结果就听见了不该听的。
皇上先开口了:“爱卿觉得南巡怎么样?”赵德昌知道自己说出这话有多不要脸,但还是说了。
“呵呵。”卢准干笑两声,心说不生气不生气气死没人替,“臣还是那句话,劝您南巡的人都该去死。”说着向屏风的方向瞪了一眼。
伍玲深吸一口气压住火慢慢说:“陛下,随军将士的家属可都在开封,他们不会陪您南巡的,不论荣城还是金陵您哪都去不了。”
卢准接着说:“我们现在只能进不能退。进则士气提升百倍胜利在望,退则人心分崩离析山河破碎。”
赵德昌更不好意思地说:“那我们就待这里。”
伍玲都被气笑了,“陛下,前线的将士日夜奋战可都是为了您,您到了前线能带给三军将士的精神力量是不可估量的。如果您是担心敌军的话,那这里隔着一条结了冰的黄河也不比大名府安全多少。臣说过会保障您的安全,即是豁出性命也一定会做到。”
赵德昌再无话可说,点了点头。
卢准心想有那个王定国在,皇上就安心不了,必须把他撵走。卢准心念一转立刻有了主意,“陛下,臣在此处拜访了一位有名的方士咨询北伐之事,这位先生精通相面之术。他说王定国王大人乃是福将,按照八字与星象推算出方位,派王去驻守云州定能对我们取得最终胜利有很大帮助。”
“当真如此,那是极好的。”赵德昌向来迷信鬼神之说,卢准这招可谓投其所好正中下怀。
“好,来人呐,取纸笔,请王大人。”卢准回头吩咐。
卢准盯着皇上亲手写了敕书,等写好了王大人也到了。
卢准拍着拿到敕书目瞪口呆的王定国,“怎么,王大人不愿为陛下分忧吗?”
“啊,当然不是,我……”王定国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王大人去了要好好表现哪,等凯旋归来就能与我平起平坐了。”卢准得意地说。
王定国还想要推脱就看到伍玲那能杀人的眼神。
离开行宫伍玲憋的笑可算是能出声了,“卢大人太强了,撒谎都不打草稿啊。这碍眼家伙终于滚蛋了。”
卢准还沉着脸:“伍大人,你率领将士们先渡河吧。”
伍玲难以置信的看着卢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请伍大人率大军先渡河,就现在。”卢准很严肃,不是在开玩笑。
“喂,你疯了吗,这是兵变!陛下已经答应……”
“从开封到这,这几步路就走了这么久,兵贵神速前线的将士们要等不及了。不能给皇上再反悔的机会,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等赵德昌听到消息出来查看的时候,就见卢准就牵着马站在门口。“陛下,渡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