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次朝堂对峙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卢准趴在桌子上,楼下的戏子唱什么他听不见,眼前的点心也不香了。“你就别笑话我了,这次皇上是真生气了。的确是我飘了做事欠考虑让皇上难堪了,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哼哼,凉拌,这次皇上没有请我喝茶什么也没说,你就作死吧你。”
卢准换了一个爬着的姿势把脸转向赵贤哲说:“如果我直接被罢官了,你养我不?”
“养,一定养,养你一辈子都行。”
又过了几天处罚结果下来了,卢准贬往邓州任知州即刻启程。
卢准在官舍收拾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几样行李,这些天他反复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到现在他还是觉得自己为大冀好是对的,可是他一点底气都没有了。失去了皇上的支持与信任他就什么也不是了,卢准心上像是被被撒了一层灰,说不出的压抑难受。
卢准一个人走向皇宫,到了宫门前噗通往那一跪,皇门官认得他连忙过来问:“卢大人,这是做什么?”
“我想见陛下一面,没别的,道别而已,还劳烦通禀一声。”他往日的英姿勃发此刻荡然无存。
皇门官赶紧跑进去,不一会就又出来了。
“卢大人,皇上说了不想见您,让您快走。”说完皇门官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卢准像没听见一样,还是一直跪着。
赵延光就在城楼里,假装拿了本书在看,他问身边的小太监:“小准走了吗?”
“回陛下,还没,现在外面开始下雨了。”
赵延光扶额,他想假装不关心已经不行了,站起来走到窗边扒开竹帘一道缝就看见卢准一副即委屈又诚恳的表情,跪在雨里全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流比哭都难看。赵延光只看了一眼就走开了,再多看一眼他就要心软了。有些事与才能无关,没活够那个岁数是不会懂的。
“去去去,把赵贤哲给我叫过来。”赵延光暴躁地把书往桌上一摔。
赵贤哲刚刚听说卢准的事,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呢。见赵延光身边的小太监来请,就跟着上了皇门楼。
赵延光指着窗外,赵贤哲按他的意思过去一看,嚯,这唱的是哪出啊,孟姜女哭长城还是窦娥冤啊。
赵贤哲回头看向背着手来回踱步的赵延光,等待进一步指示。
“烦死了,你去给我把他弄走,抬走,朕是不会见他的。”说完赵延光就气鼓鼓的下楼回内宫去了。
卢准看到皇门开了,出来一架马车,车夫跳下马来不由分说把他架起来扔进车里。此时的卢准已经跪了两个时辰又淋了雨,完全没力气反抗。
赵贤哲在车里拿一条大毛巾给卢准擦头,“作死啊你,路上还长着呢,生病了可怎么得了。别想了,皇上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你再闹也没有用。现在我送你出城,咱好歹也是去当官的别弄得跟发配似的。”
卢准目光暗淡,任由赵贤哲摆弄。
见卢准这样他接着劝:“没事的,陛下只是迫于压力,谁让你得罪完中央的得罪地方的。邓州也不差,肯定像上次一样等风头过去就让你回来了。”
“不是的,这次不一样。”卢准终于开口了声音哽咽,“陛下怎么可能公开被人要挟,他最忌讳这个了。宁愿被人挑战他的权威,他都要罚我,还不肯见我,他是真的恼我了。”卢准伏在赵贤哲腿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卢准走后赵延光收回了曾经赋予参知政事的一切特权,最终提拔的也还是卢准名单上的那些官员。
第1章 终归尘与土
转过年来,皇上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几次咳痰带血,大家都看在眼里。太子出来监国,太医还在例行公事一般给皇上开药。
心里有数的人已经开始准备了。
赵贤哲要做的就是无限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与卢准写信时也不提及这些,只挑些京城趣事说给他听。什么哪位大臣宠妾灭妻,主母受不了了就把这位大人的丑事传的人尽皆知。什么最近西域新进贡了会数数的猴子之类的。卢准在邓州过得也就那回事,治理地方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这次的事对他打击真的很大,听说他整日现在沉迷歌舞还办起了比赛。
这次卢准走后赵延光没有再来骚扰赵贤哲,赵贤哲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赵延光病重,已经有日子没上朝了,这种时候宰相要轮流值夜班以备不测。毕舜举在卢准走后就接任了参知政事,李亢年纪大了不用上夜班,他就主动替了李亢的班一直在这守着。
终于在皇上病重后半个月左右的一天晚上,政事堂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宣政使王继恩。
李皇后打理后宫这么多年还是很有些手段的,毒害卢准的事情她做完就后悔了。即使成功了除了出口气也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还容易引火上身。好在她一早留了后手,被抓到下毒的宫女是淑妃宫里的,一但暴露立马自呛。淑妃一直和皇后分庭抗礼,以前仗着她是许王的养母让皇后吃了不少苦头。现在许王没了,淑妃先是要死要活,然后又一心吃斋念佛去了,也不知是真心皈依还是在装疯卖傻。拿淑妃做挡箭牌无论皇上信不信都怪不到自己头上来。
卢准的事后,皇上很刻意的不见皇后,他自以为已经能看穿皇后所有的伎俩,只是碍于面子和没有证据而没有拆穿她。
你们男人会为瞧不起女人的小伎俩而付出代价的。
赵延光处理掉的那些不过是用来做障眼法的小鱼小虾,皇后安插在他身边真正的心腹是王继恩。呵呵,没想到吧,你早该想到的,当初背叛了赵延康转投你的大太监王继恩,有一天也会轻易的背叛你。
早早被买通的太医向王继恩言明皇上的大限就在今晚了,王继恩用银子封了太医的口,到皇后面前请示。皇后让王继恩去请值夜的宰相出面,自己则亲自去找楚王赵德崇。
王继恩当然知道毕舜举与太子的关系,今晚会遇到他也是预料之中。他们设计了好几套方案来应对各种情况,如果太子老师都能站在他们这边,不是更有说服力了。
毕舜举听着王继恩先是恭敬含蓄的表达出皇上快不行了,然后话锋一转,“立嗣以长,毕大人意下如何”
“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毕舜举面不改色的问。
“当然,皇后与皇上是一条心的。”王继恩觉得有门。
“公公有所不知,陛下之前在我这里留下一道召书,说等这个时候再拆开来看。”
王继恩以为毕舜举只有合作和不合作两种选择,就算不合作他也有法子应对,实在没想到这第三种情况。看毕舜举神态自若的样子不像有假,王继恩只好先顺着毕舜举说:“那就请毕大人赶紧取出来看看吧。”
“好,公公请随我来。”
毕舜举把王继恩引进书画阁,王继恩刚一进去毕舜举就从外面把门锁上。王继恩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已经于事无补了。
毕舜举叫来人看住王继恩,又叫心腹拿着自己的信物去见太子,让太子速速入宫。已知幕后主使是李皇后现在就要控制住皇后的哥哥枢密副使李东龄。皇上虽然不知道身边谁被买通,但也早早就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妇人宦官再精细的算计也难成大事因为格局太小,用着皇上当年用剩的手段以为可以成功第二次吗,笑话。被别人当棋子使还以为自己多厉害了呢。
毕舜举先是找到御林军统领王洪年要他进宫控制局面,又来到金吾街仗司宣布今晚全城戒严。
太子赵德昌进宫见到临终前的父亲心里一酸,“父皇,儿臣来了。”
赵延光拉起他的手混浊的眼眸里泛起泪光,“是你我就放心了。”
赵德昌完全想不起来上一次摸父亲的手是什么时候了。皇帝站在权力顶点的男人,或许也是天底下最失败的男人。表面再怎么父慈子孝每一个太子都是希望爹早死的。也许曾经拥有过几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但到最后没打算死在自己之前的妻妾们都在早早寻找日后的靠山。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延光现在再不提防儿子是不是来提前夺位的了,“你继位后一定继承先祖遗志,要勤勉政事不得沉溺后宫。卢准此人雄才大略可堪大用,但他不是你能轻易驾驭的。赵贤哲乃宗室之首哥哥唯一还活着的儿子,如无意外不必动他。还有……还有……算了有些道理居高位后你自然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