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的脸几乎要滴下血来。
穆南城的表情先是意外,继而他缓缓地扬起眉,嘴角的笑容也逐渐扩大,修长的手指抵住额际,穆南城无法抑制声音里澎湃而出的笑意:
“萧然,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我的……嗯……肉体……这么感兴趣……”
萧然猝然抬头,他把pda猛地往穆南城胸口一拍,恼羞成怒地大喊:
“你变态啊,光天化日洗澡还叫人拍啊!!!”
穆南城接住pda,一脸无辜地说:
“这我可就冤枉了,这照片拍的时候我是不知道的,南洲的条件你也知道,这是一处在建的炼油厂,配套设施还没有落成,我弄了一身脏连个浴室都没有,只能让人用水管冲。”
萧然听到这倒是好奇了:
“你不是去当资本家的吗?怎么会连个浴室都没有?”
穆南城在摇椅旁边席地坐下,两条长腿舒适地抻开,他的脚尖一直抵住萧然的脚轻轻地摇着,他看着自己脚上深棕色的拖鞋和萧然白色的拖鞋偎在一处,笑得有点像偷到了藏在冰箱顶上的罐头的猫:
“那时候我还不是资本家,只是个给人跑腿的。”
萧然把脚缩到摇椅上,盘着腿:
“你刚刚说我想知道什么就问你,问什么都行吗?”
穆南城双手撑在身后仰视着萧然,柔和的灯光从他的上方投下,将他的半张脸颊笼出浅暗的阴影,暗影中的一只眼眸深邃得像是有魔力一般,缠绕住萧然的视线让他无法移开。
这样的目光让萧然有些不自在,他想转过头去,穆南城却抬起手。
修长的指尖挑住萧然的下巴,穆南城之前一直拿着pda,光滑冰凉的金属表盘沁凉了他的手指,这抹凉接触到萧然的肌肤时让他微微一震,穆南城低喃的嗓音含糊喑哑:
“你终于开始对你的丈夫感兴趣了吗?”
简单的一句话,却被穆南城故意讲得邪性嗳眛,萧然从看到照片开始就从头到脚都在烧,穆南城撩过了头,后果就是小孩出奇的恼怒,他想也不想地抬脚在穆南城肩上踢了一下,穆南城却反手握住他光洁的脚踝。
萧然一惊:“嗳你!”
穆南城皱了下眉:
“脚怎么这么凉?”
M国气候很热,室内空调打得太足,这时把温度调高点也就是了,穆南城却极其自然地把萧然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一双手盖在上面捂着。
这孩子养尊处优,一双脚白皙柔嫩,圆润的脚指甲都透着淡淡的粉色,十分漂亮。
萧然挣了几下都没能把脚抽出来,他别扭地说:
“你好肉麻啊!”
穆南城弯起唇角,以前都说他讨厌,现在说他肉麻。
“不是想知道关于我的事吗?”
穆南城握着萧然的脚,一方面转移他的注意力,一方面也是真的想告诉他,“我给你讲。”
萧然果然停止了挣扎。
“从哪里说起好呢?”
穆南城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然后他仰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萧然,嘴角噙着的笑容一点点逸散开去。
萧然心头微微一震,穆南城的目光充满了悲哀,苍凉,后悔,愧疚,他的神情里带着萧然无法理解的不顾一切,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耗尽他的所有。
“就从你十一年前被绑架那件事说起吧。”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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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穆南城一开口,那柄高悬在他头顶上长达十一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来,洞穿他的心脏。
穆南城的声音极其压抑,嗓音像是用砂纸磨过一般的沙哑,但是每一个字又很用力地吐出,像是必须要让萧然听清楚,必须要让萧然了解所有的始末。
再惊心动魄的过往,用语言描述起来也都是苍白而简洁的,唯有当事人回想起当时真实的处境,无法安然自若。
在这个过程里,穆南城一直低着头,双手握着萧然的脚。
穆南城能感受到萧然的脚背在那一瞬间绷直,意图抽出去的抗拒,也能感觉到他温热的脚心倏然冰凉了下去,白皙的脚背上青色的筋脉迸起,有好几次,这孩子都想抬脚踹他,但是不知为何又强忍住了。
沉默从四面八方聚拢,房间里落针可闻,萧然急促的呼吸分外清晰,他的胸腔里发出细微的倒气声,显示他此刻的情绪急剧贲张。
穆南城在这样尖锐的沉默里等待着属于他的,迟到的判决。
等待的间隙他悄然抬起头,正看到萧然直勾勾地盯着他。
少年的眼睛极清极亮,眼珠是纯粹的黑色,穆南城的身影在他的瞳孔里纤毫毕现,这目光像是明亮的镜子,穿透进穆南城的灵魂深处,每一丝每一毫都无所遁形。
穆南城几乎是逃一般地垂下眼睫。
时间一点一滴被拉得无限漫长,穆南城握在萧然脚踝上的手心越来越凉。
镇定的表象在这样的煎熬里一点一点崩裂开。
他突然害怕听到审判的结果落下,即使他做过无数次的心理建设,无论萧然得知真相后的反应是怎样的,他都不可能放开他。
但是如果萧然真的不原谅,他又拿什么强留他。
穆南城松开一只手撑着地,想要站起来,然而他在地上坐了太长时间,长腿一直别扭蜷曲着,血液流通不畅,两条腿早都麻痹了。
他这一松手,萧然也动了。
萧然抬起腿,一脚踹在穆南城的肩膀上,穆南城保持着上身往上拔起缓解腿麻的姿势,冷不防被萧然踹得仰倒了下去。
穆南城仰头望着萧然。
少年抿着嘴,他在躺椅上盘腿坐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穆南城,漂亮的脸蛋说不上冷,也说不上怒。
穆南城头一次无法解读出这孩子表情的含义。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萧然冷冷道,“那个主谋绑匪已经死掉了,他当年的口供也没有说出这些,你为什么要说?你不说,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
只有绝对的坦诚过后,我才有资格表白,你才能决定到底是否能接受。
“只是想让我知道吗?”萧然一针见血,“你难道不是想让我原谅你吗?”
穆南城的眼睫重重一颤。
萧然的嘴角轻轻扯起,那是他很少表现出来的轻漫和嘲讽,连音色都沁着泠泠冷意,
“穆先生,你在这个时候才告诉我这件事的真相,是认准了我已经不会拿你怎么样了吧?你好像个救世主一样在我面前出现,给我四哥捐骨髓,给我一半的恩南国际,对我这么好,我曾经以为这一切都因为你是Poor Hunter,你想还我当年的恩,原来闹了半天,你是在赎罪啊。”
穆南城脸上的血色唰然褪去,一片灰败。
他拙劣的,卑鄙的,欲盖弥彰的剧本终究还是被这个孩子看得通透,丝毫不留余地给他剥个淋漓尽致。
萧然快速地,像是在穆南城的心口扎了一刀又一刀,
“你很愧疚吧,这件事情有十一年了,它让你每天噩梦连连,夜不能寐吗?我帮助了你,你却间接害了我,我那时候差点就死掉了,即使没有死掉,但是之后的很多年,我都很怕黑,怕有人走在我后面,你知道后来我为什么被人关起来吗?因为我在学校里,晚自习的时候,突然停电了,那时候我刚好在厕所里,我的旁边还有别的同学,我差点把人家推到便池里去!因为我可能会伤人,才会被关起来……”
穆南城的身体微微一晃,仿佛生生被人抽去了骨头一般,他狠狠攥紧拳,身躯肉眼可见得发着抖。
“我长到这么大,真正恨过的人很少很少,我爷爷和外公都教过我,恨是最没有意义的情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才是硬道理,所以穆南城,”
萧然深吸了一口气,蓦地从背后抽出锤子靠枕,用尽全身力气往穆南城的脑袋上狠狠敲去,
“你这个坏蛋,受死吧!”
那一刻穆南城的震惊无以言表,他猝然抬起头,萧然已经像是一颗破膛的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少年气势汹汹地握着靠枕的锤柄,像是打地鼠似地“嘭嘭嘭嘭”往穆南城头上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