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们往后就可以狐假虎威了呢,啧……”
姑嫂两个说了一回话,待用过晚膳,又在屋里来回走动了一会儿,便睡下了。
却是刚睡着不一会儿,便被丧钟惊醒了。
二人忙翻坐了起来,再听得外面隐隐的说话喧阗声,对视一眼,都知道定是太皇太后薨逝了,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晚饭时,她们还在说太皇太后的病不乐观,谁知道不过几个时辰后,人就已经不在了……
还是外面忽然传来声音:“少夫人、沈夫人,太皇太后薨逝了,皇后娘娘请二位赶紧去前殿。”
二人方醒过神来,忙胡乱穿戴好,赶去了皇后的前殿。
就见皇后也已穿戴好了,一见二人进来,便沉声道:“别行礼了,直接说正事。穆弟妹,你立刻随本宫去仁寿殿,送皇祖母最后一程,力所能及的帮忙;善善,两个孩子本宫可就都交给你了,皇祖母一薨逝,宫里肯定只有更忙更乱的,你保全了他们,就是保全了本宫,本宫往后自不会负你。”
季善忙屈膝应了,“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定不辱使命。”
如此送走了皇后和罗晨曦,她方吐了一口气,去了公主屋里,之后又去看了一回大皇子,见两个孩子都睡得安安稳稳的,心里却仍一点不敢放松了。
接连两场国丧,前朝后宫都不知得忙成什么样儿,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才能再见到沈恒和槿哥儿,一家人团聚了?
明明一家人便离得并不远,也分开得并不久,她却觉得已经好久没见了似的,——老话说的“平淡才是福”,还真是不假!
之后几日,皇后与罗晨曦都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太后再是大权独揽,终究上了年纪精力有限,也不可能真把六宫的权柄捏得死死的,一点不分给皇后,还是那句话,她到底只是嫡母,不是亲娘。
还是分了一些不甚要紧的权给皇后,却也足够“新手上路”的皇后忙活儿了,好在有罗晨曦和宗室里另几个向来便与她走得近的长辈妯娌帮衬,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季善虽没她们那么忙,大皇子和公主的一应饮食起居,都得亲自过问,亲自先尝过,就怕万一出个什么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也是身不累,心却更累,只恨时间不能过得快一点儿,一觉醒来,便已是一个月后,什么事情都做好了。
好在又过了两日,皇后的娘家人都到了,国丈夫人带着两个儿媳进宫后,便征得皇后的同意,接过了照顾大皇子和公主的重任,季善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方算是松懈了下来。
罗晨曦眼见皇后已将手里的宫务理顺,便也去征得了皇后的同意,姑嫂两个终于可以出宫回家了。
只是出宫之前,皇后让罗晨曦带季善去太皇太后灵前磕个头,上柱香,也是让奉旨进宫哭灵的诰命夫人们亲眼瞧一瞧,姑嫂两个到底在她面前有多体面,对皇上和她忠心耿耿的臣子,他们也绝不会亏待了的意思。
季善进宫这么多日,方得以出了皇后暂居的宫殿,去别处也瞧瞧。
太皇太后的梓宫停在先帝停灵的乾安殿旁的钦安殿,京城所有五品以上的命妇已进宫哭灵好几日了。
其中自然也包括阜阳侯府的一众女眷,相比其他人虽太监一唱“跪——,哭——”,便都一副泪如雨下,哭完了却立刻便能收泪的样子,裴大夫人婆媳几个可就要哭得情真意切多了。
只不过她们哭的显然是她们自己,是她们裴家接下来不知道会面临什么的未来。
满朝文武都不是傻子,如今也没有哪家的女眷与她们说话往来,包括裴大奶奶的娘家。
当然,像靖江侯府、定北侯府、豫章长公主府这几家的女眷也都一样,只管哭自己的,既没人理她们,她们也顾不得去理别人。
季善与罗晨曦进钦安殿时,正好赶上众命妇才哭完一轮,都满脸掩饰不住疲惫的或坐或站在殿外临时搭的灵棚里,在临时补给汤水食物。
瞧得姑嫂两个忽然出现,大多数人都不认得她们尤其是季善,自然免不得好奇,还是左右有认识罗晨曦的人低声一说,其他人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继而便是满脸的艳羡了。
原来这便是诚亲王府大公子的夫人和那位沈大人的夫人,如今赵大人和沈大人片刻不离皇上左右,皇上有多信任器重,可想而知;偏他们的夫人还这般得皇后娘娘信任看重,听说这些日子,都是沈太太在寸步不离的照顾大皇子和小公主,满朝文武,谁还能有这份殊荣?
这也太好的福气,太好的命了!
季善与罗晨曦虽听不见众人对她们的议论艳羡,却能感受到不约而同落到她们身上的目光,猜也猜得到这会儿大家都是怎么看她们、想她们的。
不过二人只作不知,目不斜视的进了钦安殿,便给太皇太后上起香,磕起头来。
等上完香磕完头,因众哭灵的命妇显然以定国公府的太夫人、夫人们为首,季善与罗晨曦少不得要应酬几句,罗晨曦便罢了,季善却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大场面,但也不卑不亢,游刃有余。
不免又让周围的人暗自惊叹了一把,不是都说这位沈夫人出身低微,肯定上不得台面吗,可眼前的人分明又美貌又从容,一点不输豪门名媛,哪里上不得台面了?
也就不怪她夫君拿她当宝,皇后娘娘也看重了,人家的确有那个资本!
裴大夫人与裴大奶奶远远瞧得季善如众星拱月一般,心里则是越发的苦涩,越发的后悔了。
早知道、早知道自家当初真不该做得那么绝,一点后路都不留的,那如今看在大家到底是骨肉至亲的份儿上,季善没准儿还肯拉他们一把。
不,若真是那样,当初程氏便也不会和离,裴钦也不会离开裴家,改姓了程,与裴家再无一丝一毫的关系了。
那季善肯定更会拉他们一把,他们如今也不必惶惶不可终日,不用害怕指不定一觉醒来,刀已架在脖子上,眼看着就要家破人亡,成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权利更迭最惨的牺牲品了……可这世上哪来的早知道?
裴大夫人婆媳想到这里,心里的苦涩与绝望又添了一层。
纵明知季善不会理会她们,更不会心软,毕竟“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能不落井下石,让他们死得更惨,已是最后的仁慈了。
却还是打算上前去试一试,看能不能求得季善心软,他们家的人根本见不到程氏婆媳,都见不到人,自然再多的眼泪再多的做小伏低,都是没有用的。
他们更见不到程钦、见不到季善,那如今终于有了机会,见到了人,当然不能白白错过了,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都绝不会错过了才是!
裴大夫人一咬牙,就要上前求季善去。
可惜唱礼的太监已又高声唱起来:“跪——,哭——”
所有内外命妇们忙都循声跪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再次哀哀的哭起来。
阜阳侯府本已是过街老鼠,死到临头,这种时候哪还敢出格儿,让人抓现成的把柄?裴大夫人只得眼睁睁看着季善与罗晨曦越走越远,然后一跺脚,与裴大奶奶忙忙也跪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拿帕子掩了脸哭起来,这回哭得就更绝望了。
今日所有哭灵人暂时歇息的灵棚顺序仍然是左边勋贵武将的家眷,右边文官们的家眷,中间是宗室公主们。
豫章长公主与诚亲王妃婆媳自然在中间了,但比起其他人装腔作势的大哭,或是阜阳侯府女眷之流的趁机为自家哭,豫章长公主与诚亲王妃倒是一直满脸的木然,让跪就跪,让起就起,都白着脸没有哭。
甚至方才瞧得季善与罗晨曦,二人也看不出多少情绪波动。
她们生来便在最顶级的豪门里,又活了几十年,成王败寇真的见过太多了,当然也随时都做着从云端跌落泥淖的准备,什么‘如果’,什么‘早知道’,都是枉然的,又何必连最后一份体面与尊严都不留给自己呢?
虽然她们心里一直有一团火在烧,也一直很忐忑,不知道等待自家的会是什么,尤其是在太皇太后也紧随先帝薨逝了以后,她们最后的保护伞也没有了,心里就更忐忑了。
就算因为她们的长辈,新帝为了名声,不会要她们的性命,可苟延残喘的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