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塘瞳孔一阵紧缩，脸色苍白一片，张着嘴。
禾珏的视线慢慢从天空往下，落在了不远处的衍塘身上。
他也想过，和普通人一样。
他羡慕过，但后来，他就不羡慕了。
因为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想要——
与昔日少年重逢。
衍塘疾冲到了禾珏身旁。
一旁凌陕的背后，不知道何时，那个木偶已经到了凌陕身后，木偶的手臂穿透了凌陕的胸口。
鲜血正汩汩流出。
凌陕眼睛瞪得很大，不敢置信的看着轮椅上的人。
“你……”
只是话还未说完，凌陕便垂下头，再没有了生息。
衍塘指尖微颤，蹲下身，看着轮椅上的禾珏。
肉眼可见的，禾珏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皮肤的肌理甚至于底下的青筋都依稀可见。
仿佛下一秒，整个人便会化成虚无，消失在原地。
“禾珏。”衍塘看着禾珏，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带来一阵一阵的痛处。
禾珏低头看着衍塘，眉眼温柔，发丝从肩头垂落，他眼眶有些酸涩，却笑了。
“衍塘。”禾珏伸出手，捧住了衍塘的脸，额头轻轻碰上衍塘的，语气中带着几丝悲伤，又像是释然，“你说为什么，我们明明完全不同，我却总放不下你呢？”
衍塘唇瓣颤动，感受到了禾珏手心的颤抖，努力扯出了一抹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是啊，真是奇怪，我们明明完全不同，可我为什么也能从你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呢？”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禾珏手掌滑落，整个人从轮椅上栽了下来，衍塘连忙抱住他，禾珏的头埋在衍塘肩窝，声音微不可察。
“你会杀了我吗？”
“你会……杀了我吗？”
衍塘从喉咙深处溢出了一声呜咽，抱着禾珏。
就像是抱住了那个在秘境里的孩子。
那个孩子也曾睁着空洞的眸子，问他。
“你会杀了我吗？”
“不会。”
他不会。
可是你还是死了。
衍塘用力抱住禾珏，他能感觉到自己脸侧一片潮湿，嘴角有什么咸湿的冰冷的水滴渗入。
那个温润如玉，清雅出尘的禾珏师兄。
在这艳阳朗朗的日子。
在涟漪泛起的池水中，消融而去。
一切尘埃落定。
带着酸涩，温暖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尘埃落定。
下章正文结束（笔芯~）
第五十六章 终
莫长山后山种上了一片梅花。
冬日的时候，便是整个世界唯一的颜色。
在梅林当中，只有一座孤坟。
墓前摆着一束梅花，在微风中微微颤动，雪粒落在花瓣间，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白。
*
衍塘一手拿着一只梅花，走在山路上，一路走过去，地面留下了一串脚印。
雪花夹杂在他的发间，眉眼精致，唇瓣嫣红，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几丝少年气，带着几丝洒脱。
一个人影远远的从路的尽头走来。
衍塘只一抬头，就撞进了对方的眸子里。
衍塘勾起唇角，眉眼瞬间灿烂起来，小跑过去，站在对方身前，微微仰头，“你来了？”
“嗯。”霁长意看着衍塘，神情柔和，将衍塘发上的雪花拂去，“来接你。”
衍塘笑了，晃了晃手里的梅花，“你堂堂一个鬼王来接我，我面子也真是够大的，要是被修界的人撞上了，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霁长意笑了笑，“他们察觉不了。”
自从凌陕死了之后，衍塘就将莫长山上所有的小童疏散了，他并没有说出那日发生的事情。
他想要将一切都埋进黄土中。
但还是有些流言蜚语传了出来。
又说衍塘心狠手辣，用了奸计杀了凌陕的。
也有说凌陕已经成功飞升，离开莫长山的。
众人都倾向于第二种，毕竟凌陕的修为摆在这里。
衍塘没有出面澄清什么，任由世人猜测。
此刻，他并不想去回忆以前的事情，他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
衍塘笑弯了眼，伸手握住身旁人的手，眉眼明亮。
霁长意的手冰凉，但衍塘却觉得心头一阵暖意。
霁长意垂眸看了衍塘一眼，两人双手紧握，相携走在小道上。
没有尽头，一步一步，迎着风雪。
霁长意紧握着衍塘的手，“你……当真要和我一起去鬼界？”
衍塘挑眉，“怎么？反悔了？”
“不是。”霁长意顿了顿，“鬼界我尚且还未完全拾掇好，恐怕你会不习惯。”
衍塘笑了，带着些戏谑，“如果不习惯，那我就偷偷跑掉就好了。”
霁长意眉眼一沉，看着衍塘，“你敢。”
衍塘挑眉，“我敢。”
霁长意眉头一皱，凑近衍塘，迅速在那嫣红的唇瓣上轻碰了一下，“那我就把你抓回来，你跑一次，我抓一次。”
衍塘脸上一红，偏过头轻咳一声，“你这真是……”
无理取闹。
两人走到莫长山山下，却看见了两人正等在那里，似乎已经有些时候了。
衍塘看清了那两人，脚步微微一顿。
礼幸和礼元也看见了衍塘，目光迅速瞥了一眼衍塘身旁的霁长意，垂下眼眸。
衍塘叹了一口气，松开霁长意的手，走了过去，“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师兄。”礼幸和礼元看着衍塘，“你要走了吗？”
衍塘和这两个小孩儿的交往并不深，不过对上这两人的眼睛，还是心软了一瞬，“是，我要走了，莫长山就交给你们了，我留了书信在你们房里，该说的我都说了，好好修行，藏书阁里有不少功法，你们都可以看。”
礼幸抿了抿唇，“师兄，其实……”
“嗯？”
“师尊……”礼幸说道，抬起头看向衍塘，“我能隐隐约约能察觉到师尊一些不对的地方，师尊看似对我们两人很好，但我有一天晚上，看到他活生生掐死了一只兔子。”
“我知道师尊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礼幸说着，看到了衍塘有些愕然的神情，有些腼腆，“我也知道，师兄您是个好人。”
衍塘失笑，伸出手，用力揉了两人的脑袋，“行了，别说这些了，以后师兄有时间，会回来看你们的。”
礼幸和礼元乖巧的点头，看着那个赤红眼睛的男人走到了衍塘身边，语气略有些不满，“走了。”
衍塘朝着礼幸和礼元摆了摆手，然后两个小孩儿就看见他们的师兄被那个男人一把拽进了怀里，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传言中。
鬼界是一个血腥肮脏之地。
是一个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
衍塘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清面前景象时，脸上浮现的，还是不加修饰的怔然。
“这是……鬼界？“
面前是一片红火的花朵，鲜红似火，以至于衍塘刚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他们站在一片火焰当中，这是一个巨大的古朴的宫殿，一轮明月悬在半空，空气寒冷，刺人骨髓。
但是衍塘却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
衍塘蹲下身，抚了抚傲然生长的花朵，眼眸中也映照出了一点艳色。
霁长意看着衍塘的姿态，知道对方并不讨厌这样的景象，一直紧绷的肩膀才松了下来，语气里带了一丝笑意，“我休整了一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衍塘笑了，转过头，看向霁长意，“你花了很长时间？”
霁长意顿了顿，有些别扭，“也没有多长时间。”
他是按照上一世的样子休整的，所以也没有费多少功夫。
衍塘站起身，目光定定的看着霁长意，“你上一世，也是住在这里？”
没想到衍塘会突然提起上一世的事情，霁长意略微一怔，这才点头，“嗯。”
他便是在这里，在这个偌大的宫殿里，抱着衍塘已经冰冷的身体，日日夜夜，无止无休的等待着少年的回归。
漫长又无望的等待。
但是如今不同了。
霁长意看着身旁的人，轻轻将他抱入怀中。
现在人就在他的身边，触手可得。
衍塘靠在霁长意肩膀上，勾了勾唇。
他从来没有问过霁长意上一世的事情。
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会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