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陛下送入火葬场后(64)

作者:白鹭下时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明月流银,河汉无声,宣光殿里,太后犹然未歇,正与女侍中郑芳苓在灯下弈棋。

素晚同一个宫人跪侍在侧,魂不守舍的,眼前全是汝阴公主临去时那张不甘、怨毒与愤懑的脸。

她杀了人,这是第一个她亲手杀死的人,佛家有言,杀人者死后堕无间地狱,日夜受罪,劫数无绝。汝阴公主死后为鬼,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可她临去时说什么?说她该去问问太后她和元皇后是什么关系?自己不过是个罪婢之后,汝阴公主说这话却是何意。

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郑芳苓唤她斟茶也未反应过来。太后不悦地掠了她一眼:

“这是怎么了?自午间回来便心不在焉的,冒冒失失。”眸光锐利如刀。

素晚忙倒了茶,糯声磕头请罪。好在太后并没与她计较,揉搓着指间温润的玉石棋子,狭长凤目微微一眯:“罢。眼下,朕正有件事要你去做。”

“但请太后吩咐。”

“皇帝的生母李氏在入宫前曾为南安王所掳,后值南安王谋逆被诛,李氏入宫为奴,彼时她已有身孕,入宫不久便产下一个女婴,是谓皇帝同母异父的亲姐姐。”

素晚浑身一震,不觉抬起头愣怔地望向她,忆起汝阴公主临去之言,更觉毛骨悚然。太后这话,总不能是说……

太后神色却淡淡的:“现在,朕要你去扮做这个人,伺机接近皇帝。然后,找机会给朕杀了他。”

太后语气平淡,末句的凌寒杀意却令郑芳苓同素晚两个俱是心头一跳。素晚没来由地松了口气,领命去了。郑芳苓迟疑着问道:“太后……是要对陛下下手了么?”

“貉奴羽翼已丰,再不动手,死的便是我们。”

珍珑上黑子已败下阵来,太后捻棋沉思,柳眉紧蹙。又问:“嬴霓怎么会知晓李氏和南安王的事。”

这已是二十四年前的往事了,汝阴彼时已出嫁,没理由知道宫中这桩密辛。即便知道,南安王常年与南朝作战,不常入京。汝阴理应没见过他,更不可能认出来素晚和他相貌相似,临死还要将她一军。

但嬴裳却是见过的。

她的前夫是南朝宗室,当年北投,正是南安王去接应的人,后来两人成婚,南安王也出席过二人的婚礼。

郑芳苓心领神会:“臣这就着人去查兰陵公主的书信。”

作者有话要说:狗昭:渣女!

念念:双标绿茶!

…………………………

第52章

清晨, 洛阳城难得出了一回暖阳。冬阳倦倦,照在窗纸上雾濛濛的,日光的粲艳都模糊起来。枝头鸟雀鸣啾不停。

念阮起身时枕畔已没了男人的身影,闻得帐子里窸窸窣窣的响动, 折枝和采芽忙端着银盆跑来, 凑到跟前, 又小心翼翼地问:“女郎,陛下昨夜没为难您吧?”

算是……算是为难了吧。

念阮红了脸, 腼腆低眉, 折枝见了她这幅扭捏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尴尬地同采芽对视一眼,跪下请罪道:“奴婢失言了。请女郎降罪。”

她摇摇头,眸子四下里一扫, “陛下呢?”

“任城王来了, 眼下陛下正同他在非鱼池商议什么事呢。”

任城王如今入主尚书台, 手握皇帝同太后之下的最高权力,昨日燕家事发嬴昭又钦点了他全权处理,这会儿来, 可是查出了什么。

念阮很想去问一问案子进展得如何了, 但想起昨夜事, 她暂时还是不要去火上添油了。他是个恩怨分明的君主,她应该相信他才对。

“这么说,是什么也没查出来了?”

式乾殿的西殿后有一座小小的假山石池,引灵芝钓台的活水入池,淙淙涓涓,红尾如舞,都争着游至嬴昭身前争食鱼食。

方才任城王来报了廷尉对太原王府走水的初步调查, 只从灰烬的走向勘探出火是自外向里烧的,门窗外的花木楹栏皆有浇过油的痕迹,极有可能是场人为的纵火案。但具体是什么人放的火却一无所获,眼下,廷尉正在对事发之日驻守太原王府的卫兵仆人挨个盘问,却都问不出什么结果。

任城王面有愧色,离席跪道:“是臣无用,请陛下降罪。”

“王叔已经做得很好了。”

嬴昭把人扶起,目光柔和地看着他道,“没查出来才是正常的。把守太原王府的皆是太后的人,能让他们查到的才不可信。”

“王叔是朕的股肱之臣,日后私底下见朕不必再行拜礼。此生,朕当与王叔共创万世基业。”

任城王鼻翼微动,长睫下涩意翻覆,险些掉下泪来。上辈子便是为了他这一句披肝沥胆,生死相随。壬寅平乱,建元改制,再到秣马厉兵挥师南伐,他们始终都在一起。

他同他约定了要共创万世之功,尔后策马同游,夜雨对床。可行至半路,他却丢下他们先走了。

如今,至多还有半年,陛下的身体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他须得先找到那位神医才是。

“任城这是怎么了?”

见他眼角泛红,嬴昭微感诧异。他的这位王叔可是从不掉眼泪的,便是当年他十三岁时父亲为贼人所杀、他手刃贼人后入京为父鸣冤,因千里赴京脚下流脓起满了血泡,他也未见他流一滴眼泪。算起来,两人的情谊便是于此刻始。

“回陛下,方才微风拂尘,臣可能是眼睛被迷住了。”

任城王笑着摇摇头,提起旁事:“听说陛下近日新得了位小友?什么时候也为臣引见引见?”

嬴昭启用奚道言的事,本也没刻意瞒他。微微一笑:“也好。季鸾此人,才称王佐,识具明允,真可谓朕之管仲也。等这件事过去后,朕想擢他入御史台,届时你们再见吧。”

任城王上辈子正与奚道言不睦,深知此人性情孤僻阴戾,认准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后来更是直接把矛头对准了一手提拔扶持他的皇帝。但眼下见君王正是器重也不好再置喙什么,只道:“臣听说,此人眼下只是太常寺中的一名小吏,官微位低,陛下为何独独对他悉心栽培?”

他气定神闲地一笑,不疾不徐地将手中的鱼食抛入池中:“小人物未必不能有大用处,全看上位者怎么用了。”

想他幼时,萧氏只需在他身边安插几个小宦官就能掌握他的一举一动,只因他不肯贿赂他们,这些宦者便诬告他对萧氏不敬,令萧氏信以为真,怒气冲冲地将他召进宣光殿里打了他一顿,若非念念替他求情,或许那时他就该去见父皇和阿姨了。

太后自然是恨他的,可这件事的本质却是她被宦官这些小人物迷惑了心智丧失了判断,拿自己手中的权力,反做了这些阉人的刀。如今,他亦能借奚道言再迷惑太后一次。

任城王去后,嬴昭回到惯常处理政务的东殿里,朱缨正抱了中书省新起草的诏令请他过目,他顺手取过最上头的一本翻阅,随口问道:“长乐王府那边可有异动?”

汝阴公主一死,他立刻意识到兰陵姑母也会受牵连,暗中派遣了暗卫去盯着。好在他那不着家的岳父此刻一如既往的不着家,倒是省却了他的担忧。

“别的事倒也没有,只今日宣光殿的郑姑姑去送节礼了。马上就是年末,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是啊……马上就是岁暮了。

他眸光微微一凝,目光如炬火,落在淡黄长缎上那个以楷书写就的名字上。陕州刺史,萧朗。太后的次兄。

如今,太后调了他回镇司州。

京师洛阳正属司州,刺史掌兵,太后这会儿调萧朗回镇用意为何已不难猜到。而岁暮有岁除大傩之礼,届时将有士兵扮演傩人,在阊阖门前排兵布阵演练阵法。名为傩仪,实为军演。太后一定会有所动作。

他持朱笔在锦缎上批了个“准”字,把诏令随手一扔,吩咐朱缨:“去太常寺问问李卿,岁暮的傩仪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到寝殿里,念阮正在案前用膳,见他突然回来,忙不迭把手中的冻梨放下,起身行礼:“陛下回来了。”

不上朝的日子,他总是等她一起用膳的。今日她因故起得迟了,料想他已经用过了,便自个儿独叫了小厨房给她备膳,才知了他其实也没用饭。但料想他同任城王议事要等许久,便也没等他。此刻便有些心虚,活像只偷食却被待个正着的小馋猫。

嬴昭还是一副冷冷冰冰的样子,淡淡扫她一眼:“冬梨性寒,你少用些。”在她对案坐下,随手拣了盘中仅剩的半个翠玉豆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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