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皇帝都要给他赐婚,在朝堂上问,“清和若是没有喜欢的女子,你看朕的三公主如何?盈盈脾气不好,有些任性,清和性情温良恭谦,你二人也算青梅竹马长大,彼此知根知底的,也算良配了。”
谢玉舒当场汗都要下来了。
三公主叶盈,自满了十七后,在京中的名声也是极盛,不过相较而言不是什么好名声了。原因在于皇帝给她相看驸马,三公主翻了那一批画像统统都记住了,晚上就翻了宫墙,拎着刀一个个找上门去。
几天之内,所有适龄的青年才俊尽皆订婚娶妻,也可以说是盛况了。
谢玉舒小她几岁,当时又在庆州,没有经历过,他很佩服三公主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不婚观念,也对她有此执行勇气感到敬佩,然而敬佩归敬佩,彼此之间没有感觉就是没感觉。
谢玉舒也知道自己如今的位置如履薄冰,说不定哪一日就粉身碎骨了,并不想娶妻拖累他人,干脆以断袖为由拒绝了。
当时这是个借口,可在屡次梦到叶煊之后,就成了真。
谢玉舒不免想到第一次见叶煊时被撕裂的袖子,捂着脸百感交集的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想:沧州如今应当是下大雪了吧?也不知他好与不好。
……
深夜,皇帝再次病重,谢玉舒匆匆换了衣服赶到乾元宫,禁军封锁了宫门戒严,风声鹤唳。
谢玉舒入殿,皇帝披着外衣靠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他脸色透着一种青白,看着不太好,时不时咳嗽一声,拢紧外袍,赵安托着一个摆了瓷瓶的盘子站在一边。
“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睁开眼,刚要说话却咳的厉害,赵安赶紧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皇帝吃了之后,功效立显,连脸色都缓和了不少。
他舒了一口气,往旁边指了指,“清和来了?坐吧。”
“谢陛下。”谢玉舒起来之后,看了那瓷瓶一眼,面露犹豫之色,他不知道自己的劝慰皇帝会不会听,现在规劝的言臣贬的贬,罚的罚,如今朝中对皇帝服用丹药之事,已经噤若寒蝉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就说,朕不会怪你。”
谢玉舒道了声“是”,斟酌着开口,“陛下,仙丹固然好,但任何药物都不宜长久服用。”
“呵,古人云过犹不及,朕亦饱读诗书,自然知道。”皇帝声音听着淡淡的。
谢玉舒惊讶抬头,询问,“那陛下?”
皇帝抬手止了他的话头,看着宫外的天色,隐隐有兵戈相交和喊杀声。
谢玉舒听了一会,微惊。
皇帝轻笑,笑着笑着咳了起来,老态频现的脸上带着些嘲弄和愉悦,他指了指外面,说,“清和你听,朕不过是将病重将薨的消息通过耳目传了出去,朕的儿子们就迫不及待了。”
“可是还不行,朕还没把太子拉拢到身边来,所以……”皇帝的话未尽,谢玉舒却听出了其中之意,不免大骇。
朝中未立太子,大皇子最为年长,四皇子听政后锋芒毕露,皇上在朝中有意打压其势力,还立了九皇子为昭王。
谢玉舒本来以为皇上是想扶持昭王的,可皇帝此番话说不不是太子还年少势力不够,而是还没拉拢到身边来。
九皇子、八皇子、五皇子,皇上心里属意的到底是谁?
外面兵戈渐弱,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好半晌都没有动静,也没有人闯进来。
皇帝不免皱起眉头,谢玉舒起身,“臣出去看看。”
越往外走,血腥气越浓,谢玉舒走出乾元宫,本以为看到的会是惨烈的兵戈相交,却发现满地尸首,血流成河,剩下的反军被一队充满肃杀之气但从没见过的士兵围了起来,骑着白马的少年将军歪歪斜斜的坐在马上,正拿着锋利的杀人刀修指甲。
忽而有敌军冲出包围圈,挥刀朝那少年将军砍去。
刷——
寒光一闪,血液喷溅,白马嘶鸣,一颗热乎乎的头滚落在地,少年将军将倒向自己的无头尸体踹开,吹了吹修好的指甲。
谢玉舒站在台阶上,有些呆滞的看着那个少年将军。
叶煊转眸看过去,认出了他,倏尔展眉一笑。
他伸出手,如同谢玉舒梦中一般说,“玉舒,来。”
第46章
叶煊手伸出去半天, 只见谢玉舒站在台阶上呆怔的看着他。叶煊眉头微挑,恶趣味瞬间就冒了出来,“呿”的悄悄赶马上前, 谢玉舒的视线跟着转过来, 一个仰头一个弯腰低头,凑的很近。
叶煊勾唇, 忽而伸手一捞, 在谢玉舒猝不及防的惊呼声中,将他捞上马背, 面对面跨坐着, 底下的白马闻见陌生人的气息,不安分的打着响鼻,试探的撅了撅一只前蹄。
叶煊倾身贴近, 谢玉舒下意识后仰, 想往后挪腾避开, 腰却被一只手掐着,那力道不比梦里带着挑逗的似即若离,一下子就让谢玉舒对比出了差别, 微热的呼吸声越凑越近, 喷洒在皮肤上,谢玉舒抿着嘴唇屏住呼吸,长长的睫毛不安的抖动, 视线飘忽不定。
“噗。”故意逗人的叶煊憋不住笑了出来。
谢玉舒的脸一瞬间就涨的通红, 他颇有恼羞成怒的伸手抵住叶煊靠近的胸膛,撩起眼皮晕红的眼角犹带着怒气, 还没说话, 叶煊扭头就把脑袋搁在他肩窝里闭着眼蹭了蹭, 掐着腰的手松开轻拂他背部,带着几分安抚和愉悦。
叶煊睁开眼,空出抓住缰绳的另一只手拍了拍大白马修长的脖子,懒散轻笑着道,“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了,乖一点。”
这话也不知是对马说,还是对谢玉舒说的。
谢玉舒红着脸彻底安静下来,他听见叶煊低哑的声音说,“上次见面还是在庆州,我随军出征,明明说好要同我去沧州过冬的,等我回来,你已经回京述职了。”
“一别三年,玉舒清瘦了些,骨头都开始扎手了。”叶煊的手指沿着谢玉舒的背脊缓慢滑动,隔着衣服摸过他每一寸脊骨。
谢玉舒背后痒痒的,尽量忽视这种怪异感,也伸手抱了抱叶煊,铁甲冰冷硌人,谢玉舒心内却是软热的,温和笑着说,“子煊比我高了。”
叶煊眉头一挑,坏心眼上来就开始瞎说大实话,“我三年前就比你高了嘶——疼。”
他软着声音装可怜。
谢玉舒好笑的推开他,看着他那张硬朗的少年面孔,哪里有半点可怜。
“你这招已经骗不到我了。”谢玉舒瞪他,还记得他小时候一直装可怜扮柔弱骗了他好久的事。
叶煊轻笑,垂眸看着他说,“还不是骗到了。”
谢玉舒作势要打他,被叶煊抓住双手反剪身后动弹不得了。
两人在马上笑闹,一如年少时在文渊殿的床榻之上。
“咳咳!”
“咳咳咳咳!”
“噗呲噗呲——”
各种怪声在背后此起彼伏,叶煊回过头,就见泰安不知在他身后面无表情请的站了多久,边上还有个佝偻着腰背脸上震惊无语藏不住的赵安。
“怎么了?”叶煊利落的翻身下马,再伸手将谢玉舒牵了下来。
赵安心中惊疑不定,恍然对上叶煊那双黑憧憧的龙目,骇然低下头去,赶紧屏气凝神,恭敬的道,“萧王殿下,陛下请您进去说话。”
“哦,父皇啊,本王也确实很久没见父皇了,这就去给他请安。”
叶煊说着就要往里走,被谢玉舒拉住。
谢玉舒知道他是故意的,但看着赵安急得不行的老脸,还是指了指他身上的铁甲,无奈道,“铁甲冷器凶煞之气深重,面圣还是脱了好。”
“是,是,相爷说的极是。”赵安连忙附和,笑得满脸褶子挤成一朵菊花,“萧王殿下还请卸了兵甲再随老奴进去面见陛下吧。”
“是我久不回京忘了。”叶煊扯了扯唇角,撇了边上的谢玉舒一眼,故意纨绔一般的轻笑道,“只是本王在沧州素来有人伺候,这铁甲会穿不会脱啊。”
“是老奴考虑的不周到,老奴这就为萧王殿下卸甲。”
赵安二话不说就要上前,谢玉舒含着笑退开半步不说话,叶煊眉头忍耐的跳了跳,嘴唇越抿越紧,眼睛里已经带上了些许杀意,赵安被这么盯着手都开始发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过去。
就在叶煊快忍不住要动手挥开赵安之时,谢玉舒主动走到叶煊面前,笑着道,“赵公公,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