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得很清楚,也说到做到,当即就走到桌边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把手机塞到包里。
“你何必这样?强装决然难道对你有什么好处么?你明明喜欢我不是吗,既然如此又何必斩钉截铁拒绝我真心实意的求婚呢?”
他冲过来阻拦我的动作,又试图抱住我。
然而我是真的有些厌烦了。
猛得推开他,黑带的底子让毫无防备的他一个踉跄,有些狼狈地朝后退去,我皱眉:“我以为我说的够明白了,你若是再纠缠我,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
顿了顿,“现在已经做不了了。”
我在他不辨情绪的目光里收拾好东西拎起包,其实本来就除了烟盒打火机,一个充电宝,一只自用水杯以外别无它物。
把文件整整齐齐摆放好,电脑关机,文档归类,走出门,按下电梯。
我想回南城了。
☆、觉醒
南城和之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红绿灯照常闪烁,夜空依旧有明亮的星辰辉映,城市的摩天大楼却又兴起了许多座。
幸好祁羽的父母没有来找我麻烦,于是我正好托了老师为我拿回我的毕业证,在一家不大的店里应聘成为一名小设计师。
当我正在专心赶着老板的ddl时,桌旁突然发出一声熟悉的清脆叫唤:“云端!”
我下意识抬头,却是好久不见的周周在我面前微笑,她穿一身得体的一字领长裙,一见到我,近乎扑上来立刻给了个拥抱。
她的心口很温暖,我忽然想起,我已经好久没这样和人亲近拥抱过了。
我们互相轻轻放开,我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正好看到她无名指上一枚闪烁着明媚光亮的戒指。
“你要结婚了?”我不禁惊喜地笑道。
她点点头又随即摇了摇:“还没订婚,所以我要邀请你下个周六来参加我们的订婚仪式。”
“和谁呀?”我的兴趣被提了上来,连手上的工作也先放在了一边,目光炯炯地盯向她。
周周将散落的鬓发重新拢起,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双颊泛起红晕,“是我从前物理社团的一位学长,我原来没思路时经常找他,他也总是会很有耐心地给我讲解。毕业那天他与我表白,他说他早就对我有了好感,希望能和我一直在一起。我们一拍即合,现在都已经见了家长,所以马上就要订婚了。”
“哇,好甜!”我夸张地张大嘴巴,露出神往的表情。这时我想起了齐麟,那个周周暗恋了许久的男生,现在怎么样了呢。
周周好像看穿了我的疑问,捡起被风吹落到地上的一张白纸,语气平静:“梦总是要醒的,不适合自己就是不适合,所谓的机会远没有真正的爱人来得实在。他永远不会属于我,我自然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自我感伤,纵然他从前是我的光,但现在陪在我身边的人,才是能让我坚持走下去的太阳。”
话音刚落,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旋即老神在在地笑道:“你也年纪不小了,怎么连个对象也不找,难道打算当个一辈子solo选手吗。”
我立刻板下脸,警告她:“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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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周的订婚宴在地标建筑海德大厦的六十层。
这里是一家在本市拥有一席之地的餐厅,宾客们除了我之外,许多都是出色的社会精英。
咖啡的气息香甜而沉郁,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一股超尘拔俗的傲气,却待人彬彬有礼,对侍者都报以尊重礼貌的微笑。
我看着众宾中央的周周,此刻正幸福地依偎在自己未婚夫的身侧,双眸里如盛着太阳的光芒。
恐婚纵然不失为保护自己心脏的一种方式,可若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婚姻未必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啪”一声,本来平静的氛围骤然被水晶碗盘摔碎的声响打破,伴随一名中年妇女的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实在抱歉。”
人群不禁开始骚动,都纷纷朝那个方向看去。
我诧异地转过头去看,只见一位衣饰典雅端庄的妇人在给对面的黑衣男子陪着笑容,长鞠45度的躬,应该是不小心撞到了那个男人。
于是我又回身,打算捧起碗碟继续吃甜点,让自己淹没在周围祝福的洪流中,接着做我的小透明。
蓦地,气氛再次凝固,泛起极为凛冽冷酷的寒意。
我的身子不由得一僵。
随即突如其来的恐惧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压得心脏骤然喘不过气,如同被人狠狠扼住了气管。
那是路西法。
颈部动脉不自觉地闭合,喉咙在一点点发紧,脸色也逐渐微青,那种对死亡如此真实的绝望感再一次席卷我的大脑,恍惚发白。
ptsd让我几乎要当场尖叫起来。
逃命要紧,我立刻从座位上跳起,在周围惊讶的目光中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安全逃生口,不料正好撞到了一个冰冷的胸膛。
我战战兢兢抬起头,正对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袁小姐,别来无恙。”又是那个奇丽妖异的笑容。
旁人只以为这是朋友间的寒暄,只有我知道这是死亡的前兆,没有人能在路西法手里救得下我。
他打开了结界,此刻这个透明的密闭空间里,唯独剩下我们二人,再不会有第三个窥视到这里的所有。
我迅速朝左右打量,看见周围是一扇视野开阔的玻璃幕墙,落地窗刚好没上锁,那是我唯一的机会。
下面是南城的朔月湖,距我所在高度足足有六十层。
我不知道湖底高度,但跳下去无异于是换一种死法。
然而就算是这么自杀式的跳楼也不能再落入路西法手里,于是我打定了主意。
下面的朔月湖碧波浩渺,微微荡漾着傍晚的水气,散发诡谲的涟漪,仿佛要将整个城市的灯光尽情吞噬。
我心一横,什么也管不得了,朝他悻悻地赔了个勉强的笑脸,“别来无恙。”
他似乎很好奇我的礼貌,眉梢若有若无地挑动,微微侧头。
趁这半秒的空白,我猛地推开窗,用最快的速度钻出框门,咬紧牙关,闭上双眼,朝下纵身一跃。
凉风顺气流前来裹挟我的身体,呼啸着在内脏中心叫嚣,体温几乎在一瞬间降至零度。
下落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韩衍。
他曾经在我同样从顶楼坠落时,及时地将我稳稳接住,把我从绝望的边缘拉回。
他甚至还告诉我,“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到半分伤害。”
我几乎以为他在乎过我。
但他又要了我的命。
很奇怪的,在这摔落在半空的几秒钟里,我竟然又想起了他。
随即,身体硬生生砸在冰冷的湖水之上,撕心裂肺的痛意极快地传遍大脑及全身,沉闷感与碎裂感来势汹汹地侵扰所有神经。
包括手指,心脏与脚趾。
“啪”的一声,水花四溅,像绽放生命最后的奇异花朵,和着月光的面纱纵身起舞。
我就这样坠到了湖底。
与此同时,莫名其妙的记忆像这冰凉的湖水,铺天盖地朝我脑海里涌来。
似乎是来自不知多少年前的记忆。
年轻的男子与女子在樱花飘浮的白日里尽情大笑,女子坐在椅子上,带了责怪的语气:
“你怎么这么蠢啊白辰,这么简单的题还要动脑子?我叫个狗在纸上撒几根骨头,都能一秒内舔出来。”
“我蠢?那你还看得上我?所以你岂不是智商跟狗不遑多让?”
“你还知道自己是条狗啊!想我风泠一世英名,全都毁在你身上了,我自己都怀疑我是不是受了你的狗颜蛊惑。”
男子促狭地眨眨眼,鸦羽般浓密的睫毛扑闪,惹了女子满眸心动的星辰。
“是啊,一点也没错。”他的声音魅惑而低沉,是谑笑与稳重最不可思议的并存。
灼热的呼吸令她敏感的肌肤不自然地颤动,稍稍作痒。眼珠子一转,女子突然偷偷笑起来。
旋即一本正经地挺直腰背,得意地冲他道:“我们来玩个不幼稚的游戏如何?来,看着我的眼睛。”
男子失笑,随后听话地盯住她那双灿烂如星河般的眸子,安静地一语不发。
她的眼瞳缓缓泛起蛊惑人心的波纹,像流星划过一枚纯净无暇的琥珀,逐渐迷离,令人舍不得离开。
男子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她的目光,嘴唇微动,似是不自觉地发出声音:“白辰,毫无疑问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笨蛋,没有之一,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