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破山河(91)

轰走她们后,燕妫亲自去取了一坛好酒,等饭菜上桌,歧王那头也已洗完了澡,散着满头乌发回来。

被他草草对付的头发还滴着水,燕妫只得拿帕子给他擦,嘴里唠叨着:“也不着急这会儿,自个儿的身子都不在乎,要是病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闻人弈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提起筷子夹菜吃,只笑眯眯道:“依依也来吃,今日是你生辰,又不是孤的生辰,哪里有叫你伺候的道理。”

燕妫反倒“嘁”了声:“王上如是着了风寒,臣妾就得更麻烦,还不如此时伺候好呢。”

闻人弈不以为意,拉她坐下,倒满两杯酒:“暑气未消,等会儿它自己就干了。良辰美景,莫要辜负韶华,今日依依生辰,孤敬你一杯。”

燕妫只得丢下帕子由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香清冽,穿喉而下,是久违的痛快,叹:“韶华易逝,又老一岁。”

“是人都会老,是人都会死,但求无憾。当哭则哭,当笑则笑,当满饮此杯便满饮此杯。”他又酌一杯,仰头饮下,大赞一声,“好酒!”

燕妫又为他满上,听得他这番话,笑问:“王上从何处沾染的江湖气。”

“奔波千里,看遍山河,自然有之。”

“看来王上这趟远行收获不小。”

闻人弈给她夹菜,眼底不乏意气,也不乏笑意:“自是不小。”

可见他去巡视兵营,对看到的效果很是满意。歧国的军队既然能平定整个南国,素来就是善战勇猛的,不似大羲虽配备精良,却总是缺少一二分敢死敢搏的军魂。

他将概况与她说了一遍,又点出不足之处:“我歧国兵将军备质与量都大有欠缺。除锻造一批新的兵器外,孤打算再造些云梯,云冲与渡濠。”

“这些可都是攻城的东西。”

“嗯。”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主动北上。钱,缺钱……但是这应该已不是大问题,眼瞅着沈、周两家都捐了钱,这捐钱之风或许即将兴起,谁都清楚,若是将来天下易主,为什么不现在就争个从龙之功呢。

他本说着钱的事,聊着聊着,忽然筷子“叮当”一声敲在碗上:“嗐,瞧孤说了些什么,今日依依生辰,怎么说这上面去了。”

燕妫托腮笑,没有觉得哪里不对:“那不然,还能说什么。”

要说的可就太多了,闻人弈赶紧将政务抛诸脑后,想了想,问她:“孤送的花你可喜欢?”

“喜欢。”

“秋海棠可喜欢?”

“喜欢呀。”

“嗯,这相思酒孤也喜欢。”

两人相视一笑,一人深笑,一人埋头。屋外的雨还在下着,冷热刚刚好,他的头发已干了,燕妫取来一截发带给他束上。

除了话里说的,还有好多的相思藏在心里,是言语道不尽的。她为他绑着头发,柔声问:“王上这一路可觉得辛苦?”

“谈不上辛苦。”

“日夜兼程赶回来,这次腿是不是和上次一样,又痛了?”

他回过头来看着她,失笑道:“孤上次可真是狼狈,叫你笑话了。这次怎可能还没长进,磨出茧习惯就好,不过是看起来辛苦,反倒是长壮实了。”

“是么?”

“你若不信,自己来看看。”闻人弈拉住她的手,燕妫从不防他,一个不慎竟被他拉去膝上坐着。

“王上!”

闻人弈抓着她的手:“你自己碰碰看。”

还真是。

她噗哧笑了,坐在他膝上没有走开,微低着头看向他被日头晒黑的脸。黑是黑了,却还是那么好看:“看来王上不能精养着,得出去历练,风雨捶打着才能强壮。久在宫里日日坐在桌案前头,劳心费力的,身子骨只有衰老的份儿。”

“依依说得是。”他拿起筷子,问,“想吃什么?”

“嗯?”

没有得到回答,他索性自行挑了个菜,夹起一筷子送到她嘴边:“孤亲手喂,以弥补今日生辰迟归。”

“不要……”

“一定要。”

筷子伸到嘴边,盛情难却,燕妫只好吃下去。他一手搂她,一手又夹了另一道菜,仍递到她嘴边。

“来,你喜欢的笋干。”

行吧,吃了。

“来口饭。”

“不吃了。”她觉得坐在他身上,这样喂饭不太好,要下去。

“吃掉,都送到嘴边了。”

燕妫原不想吃的,可他一要求便还是张了嘴,顿时觉得自己没个出息,脸上烧的慌。

闻人弈笑呵呵望着她,像是故意的:“好吃么,孤亲手喂的。”放下筷子,饶过了她。

“嗯。”她依然想下去,可他手臂的力道似乎比往日大些,到底是出去练过一番的人了。

“那日大婚,你我合卺酒未饮,今日便以这酒补上,你看如何?”他一壁说着,一壁用余下那只手倒满两只酒杯,然后将其中一杯送到她手里。

“好啊,让臣妾先下去。”

“就在孤膝上也无妨,来!”他不放人,已向她举杯。

他既不放,燕妫也没道理强挣脱下来,没的恼她不解风情。许多日子不见,想亲昵一些而已,他这双膝坐起来倒还有些软和,遂也举杯,笑道:“还真是凑合。”

闻人弈笑着说:“一日凑合过一日,等什么时候不凑合了,那时应是什么都有了。你我到时多半也老了,好就好在烦恼都是儿孙的,你我只需享清福。”

“那时候,我的生辰可不能凑合。”

“那是,一定不凑合。”

两人一起饮了酒,你看我我看你,相视一笑,一起搁下酒杯。方说到老去,说到儿孙,今后的人生似乎都已确定会有彼此的参与,一起生儿育女,一起相扶相携,直到一人先去,一人再追去。

酒杯放下后,竟是都没开口,这屋里安安静静听得到蜡烛灯芯噼啪爆响的声音。他盯着她看,好像看不够似的,忽然打破沉默:“孤问你,可做了新的口脂?”

燕妫把头微点:“嗯,做了。”

“孤要尝尝香不香,甜不甜。”

“在妆奁里,王上自己去拿。”她原都已睡下了,嘴上可没有。

闻人弈用指腹轻轻摸摸她的嘴唇,才发现这不点而朱的唇上没有半点口脂,因勾唇一笑:“那算了,不尝口脂,今晚尝尝美人香。”

话音刚落,眯眼一笑,炽热的吻吻上她的唇。

第82章

他的吻密密麻麻, 逐渐失去分寸,不像先前温柔,越吻越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酒香缠绕唇齿之间,夹带着彼此的味道, 渐渐迷晕了头脑。不过燕妫依然记得清楚, 她是如何被他抱起来, 如何被放上床榻,他把她的衣带绕在指上绕了多少圈。

他说要尝尝美人香。

他每一个孟浪的举动, 和他说的每一句露骨的话, 她都没有拒绝和讨厌。贝齿轻启,是她给予他的回应。

小小的一个回应,如一星火苗微弱,但这场□□却是一点即着, 瞬息燎原。

他闻到她身上一贯有之的素馨花香, 和她特有的气味, 当衣衫滑下床沿,这诱人的气味更加浓郁。

燕妫挣扎起来,头发却被他压在身下, 她下不了床灭灯。烛台还放在摆着酒菜的桌上, 她抓起枕边的三角雀就要扔过去, 却被他拦住。

“让它亮着。”闻人弈拉回她的手,放在唇上轻吻,“让我数数你的身上多少伤痕,从此以往,再不能新添一道。”

她怕的正是这个,她这副身子,是丑陋不堪的。

“我不想。”

“我想。”他不由分说将她重新按回去乖乖躺着, 眸子蒙上一层柔光,“每一道伤痕,都当以亲吻怜惜,遗憾未能早些带你出霁月阁,这是我的错。”

“王上又不认识我。”

“所以是遗憾。”细碎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鼻尖和唇角,“今后,不想再留遗憾。”

燕妫闭上眼,这个男人的每一个吻她都无法抗拒,她的伤痕被一处一处数着,亲吻着。她回想起这些年的痛,霁月阁内的光阴依然让她难以忘怀,可每每亲吻落下,又似得到宽慰,渐渐也就坦然将伤痕示人。

当一抹胭脂红滑下床边脚踏,细碎的呢喃还未消失在彼此的唇角,门外传来给使的大声询问——

“王上!相府来人,询问王上是否已回宫,若是回宫烦请王上屈尊前往,说是……褚相快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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