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破山河(72)

沈夕月正是女官之首,除了当真有本事,背后有朱沈两家的助力外,燕妫这王后的势也借给她扶摇直上。

但沈夕月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王后独独青睐她。也许,王后悄悄向她问过针线手法,对她另有一种亲近。可这份亲近却又间或夹杂疏远感,她能感觉得出王后对她的喜爱只是浮于表面。可她虽困惑,却岂敢开口探听,唯有以竭诚尽忠,鞠躬尽瘁为报。

用完膳,喜好熬煮东西的林姑姑,又特地送来酸甜可口的山楂汤消食。燕妫最是喜欢这酸甜味道,特地留了去年摘的山楂在冰窖,时常取些出来煮汤喝。可是这碗爽口的汤摆在沈夕月面前,她却没有动勺子。

“沈大人不喜欢酸?”

“酸甜味道能有几人不喜欢,可是山楂……”沈夕月不好意思,微垂下头,“微臣腹中又有一子,山楂容易滑胎,万不敢碰。”

燕妫拿勺的手一顿,着实怔愣了片刻。这沈夕月从未耽误公事,不曾喊过苦,不曾嚷过不舒服,从到瑰燕宫起就没瞧出她哪里像是个怀孕的人。

她忙放下汤碗,瞥一眼对方平坦的小腹:“怎不说一声?本宫不知情,还留你用饭,你夫君在家这会儿该等急了。”

沈夕月笑意浮面,略带些许羞涩:“也不是头胎了,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知道。肚里的小家伙很听话,也不折磨人,连害喜也没让我受,要不然吐得昏天暗地的,微臣可不敢留下用膳。”

燕妫赶紧命结香去库里取些滋补良品,送到朱府去。这会儿瞧着沈夕月为母之喜溢于言表,不觉也替她高兴,只是忍不住对她的安危与手上的公差略有担心,不免微笑之余不仔细又露了担忧之色。

沈夕月一心想的都是孩子的事,却看岔了燕妫的意思,嘴角笑容随之凝固,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联想起几个月前王后娘娘才小产过,现歧王膝下仍没有个一儿半女,惊觉自己竟哪壶不开提哪壶。

因补救道:“微臣斗胆多嘴一句,娘娘若在求子中,切莫吃太多山楂。”

这话把燕妫说得又是一愣,转瞬想起自己出宫受伤,回来后闭门养伤用的是小产的托言。沈夕月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和歧王曾替她挡下一场生死危局呢。

燕妫不欲横生枝节,只得点头,故作遗憾:“山楂不能多吃?本宫记下了。”

沈夕月见王后只是草草应答,情绪低落的样子,自以为王后还在苦恼中,遂极力补救:“微臣那里有一副求子的良方,十分有效,娘娘若有需要微臣明日就送进宫来。”

还是别了,燕妫现在一听到生子,就想起歧王初一那天提起的“嫡子”。他只要嫡子,不要庶子,这不摆明了非要她来么。然她早就说过,不侍寝,不生不养,何苦还要逼她。

“不必麻烦了,沈大人仔细着自个儿的身子要紧,近两年本宫只怕都不得空,怀不怀得上随缘吧。”她浅浅笑笑,将话题推来,“旁的事情你若是感觉力不从心,又不便开口,尽管告诉本宫,本宫与王上说,也好减轻你肩上担子。”

今晚的谈话赶紧打住,燕妫没有多留她,特地安排了车马送沈夕月出宫。待不相干的都走光了,只林姑姑伺候在旁边,燕妫才长吐一口气,越发觉得糟糕。

林姑姑看在眼里,听在心里,趁无旁人赶紧劝道:“沈大人说得是啊!老奴瞧得出王上是真宠爱娘娘,一直不肯添新人,全宫上下都只能盯着您的肚子,这子嗣娘娘可千万得上点儿心。”

这林姑姑并不知燕妫与歧王是否真做了夫妻,但久不闻王后有孕,便猜想中间定有隔阂。她是昔日歧王府的老人,为闻人氏尽忠了大半辈子,自然不希望看到闻人氏的血脉断了传承。

燕妫一直就在矛盾着,她亦只是个俗人,固然想有安稳的日子,想富贵一生,有贴心人疼爱,可一个人不能为了享受,就舍弃秉持,她宁愿无愧于心俯仰天地之间,也不肯浑浑噩噩,一句“算了”就当什么都不曾发生。

她始终还有遗恨无法和歧王清算。除非……除非时间到了,她悟了,老了,放下了。

而此刻,她盼望歧王好的心却又是真实不假,他二十有一还没有子嗣,燕妫每每想起也是着急。她感觉自己都快要被撕裂成两瓣了,既想往他身边塞女人,又不想他与别人亲近。

她只是叹气,苦恼得不想说话。

“娘娘可别犹豫,自个儿生一个,总比将来养别人的好。女人嘛,不像男人洒脱,到了一把年纪想生一个还生得动,咱女人莫说过了四十,就是到了三十身子骨就吃力了。年轻的时候,莫要辜负光阴,到老了才不失悔。”林姑姑见得多了,也是为她好,一个劲儿劝道。

结香打了水进来,刚好听到林姑姑这句,小丫头片子也不知羞,张嘴就接道:“嗐!娘娘一个人怎么生,王上都好久没来咱们瑰燕宫过夜了,日日的呆在问政殿。听说最近裁撤调动好多官员,还有今年考场的题目,王上要亲自出,估计早忙得把娘娘忘了。”说到此处,啧啧叹气,“过两日娘娘也要出宫主持农桑礼,一旦分开惯了,指不定到出宫那日王上都没空回来看娘娘一眼。”

紧接着瑞香送沈夕月出宫,折返回来,听到结香这么一句:“啊?呃……王上没空来,娘娘可以去嘛。”

三个人齐刷刷地看着燕妫,仿佛在说——您要不赶紧的,现在就自个儿去。

第65章

沈夕月怀孕, 像是刺激到了整个瑰燕宫,这些个操碎了心的恨不得燕妫的肚子现在就隆起来。结香瑞香不知情,为自个儿主子盘算也就罢了,林姑姑这个知道底细的也来为难她。

都怪燕妫平日里把性子塑造得太过随和, 惯得那两个丫头没上没下, 尤其是结香这个性子跳脱的, 见她稳稳坐着没去的意思,竟朝外高喊一声, 叫伺候在外面的人快去备辇。

这要放在从前, 岂容别人做她的主。燕妫倏忽皱起眉头,刚要叫停这场闹剧 ,话到嘴边旁边林姑姑也来搅合,轻声在她耳边劝道:“去瞧瞧也无妨, 省的有些心眼儿黑的, 背后谣传娘娘不上心子嗣。再者说您也知道, 再恩爱的夫妻,久不见面也怕有人趁机挑拨生出误会,更何况你和王上这一种……”

这一种欺世夫妻。这话燕妫听进去了, 在心里权衡一番——行吧, 去瞧瞧。

燕妫对镜整理过了仪容, 稍稍补些口脂,又挑了一对耳珰戴上才去问政殿。殿堂里如料想的一样,都这会儿了依然灯火通明,歧王不知疲惫似的正伏案写着什么。

“王上今晚又打算熬到几时?”

闻人弈抬头见是她来,半带喜色半带诧异,忙搁下笔:“更深露重,王后深夜过来, 可有要事?”

燕妫信步上前,在他身边坐下,瞥见桌上白纸上是他罗列的今年考题,尤以策论题目拟得最多。她避嫌不去细看,只把沈夕月怀有身孕的事说给他听。

歧王神情一愣,显然尚不知情,接着皱紧着眉头说:“这还的确是件要紧事。去年年底述职之时,她就已拟定开春后将做的事,要亲自视察几处产粮地。现有孕在身,不宜操劳,更不宜颠簸,还如何去得了。”

燕妫:“可农桑是极要紧的,必须得有高官大员亲自去抓一抓。”

一说这个,歧王摸着下巴,似已在脑中搜罗可顶替的人选,一面又问:“她可是心生退意,另推荐人选替她走几趟?”

燕妫摇头:“那倒没有,她说胎像稳固,话里话外臣妾并没有听出她有丝毫想要退却的意思。且过两日农桑礼她也要去,只是特意考虑过出行挑平坦道路行车,此外也会去掉一小部分行程。”

闻人弈还以为她大晚上过来,开门见山就提沈夕月怀孕的事,是有什么大的变故,结果沈夕月胎稳,行程也不变,更没有找人代她的打算,那燕妫特地过来一趟是专程来吓唬他的么。便顿生疑惑:“既然只是告知孤一声,派个人过来说就是,何须王后大晚上亲自来递话?”

燕妫:“……”

先前歧王怕她不放心,每日他几时用膳几时休息都会派人报给她了,也顺了她的意不比年前操劳,所以她没有要事的确无需亲自过来。

燕妫没有被他问住,又取出放在袖中的册子,摊在他面前的桌上:“后天农桑礼臣妾要出宫去,今天午后沈大人来核对了些细则,臣妾想听听王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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