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这回还算是听了江珏的话,缓缓转过了身,这才让江珏看出来他确实憔悴得有些可怜,虽称不上是不修边幅,但也是一夜未睡好的样子。
遣散了四周的奴仆,他和江珏开门见山,“江栖去找阿姊了是吗?他都告诉阿姊了对吗?”
到了这步,谁也不装了,江珏沉重点了头。
抬手叫他先停了这话,江珏抢了他的话问道:“母后怎么样了?”
江珩目光黯然了些,“母后,是朕气到她了,父亲正陪着她。”
“父亲?江昼?”江珏反应还算快,假死什么的真是见怪不怪了,又想起先前江珞告诉她魏太后让人偷偷送进宫里的玩意儿,倒是都想得通了。
“是,回头去见见他吧。”说到这儿江珩竟是苦笑了一声,“和朕一样窝囊。”
见江珩这般说自己,江珏还是忍不住抱了抱他,男女七岁不同席,宫里又是非同寻常人家,他们很少有这般亲近过了,江珩比她高了不少。
“阿姊。”
江珩竟是抱着她哭了出来,像是以前身量小的时候,堂堂嫡出的皇子被人欺负了那般只能来找江珏。
那时的先帝与魏太后关系一般,他只能让江珏帮他出头,直到后来先帝突如其来地立了江珩为太子,还对魏太后千依百顺,如今想来这补偿竟是让人难受。
听他哭了,江珏也是酸了鼻子,但魏太后说得对,她确实比江珩坚强些,又或许她更清楚江栖不会伤害她,因而有恃无恐。
“别哭了,莫让人瞧见了。”
她用帕子给江珩擦了眼泪,支开话,叫他说些正事儿。
可江珩不依不饶,“阿姊很喜欢江栖对不对?”
江珏实诚地点了头。
“那如果我要杀了他呢?”
话毕,没等江珏回答,他又哭着摇了摇头,扯出一抹难看的笑,“阿姊可知道,身败名裂是个什么滋味儿?从至高之位跌落又是个什么下场?他喜欢你,但——父皇,是个什么德性我们都知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知道江珩是憋久了的心里话,江珏只和他说了句清醒点儿。
吸了吸鼻子,江珩这才勉强恢复了镇定,两人各自坐下。
“这些本来不该和阿姊说的,但阿姊该知道些。江枫的动作是越来越大了,恐怕等不到来年开春,他就会带兵北上,他恨所有人。我们不能只靠着江栖,他根本不在我们手里,我大允国祚百年,除了江栖手里握着的人,朕的将相也绝非庸才!”
他锋芒,亦如登基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越来越觉得上一代的故事有看点……
但我写不来虐文……
第40章 密谋
父女见面大眼瞪小眼, 江珩在场说了些有的没的,都没能缓解得了的尴尬,最后还是江昼迟疑着问了句他们吃了没。
江珏估摸着天色, 午膳是已经过了时候了,但晚膳还是早了些, 索性说了句没吃。
因着在场的人实在是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禄公公亲自揽下了所有下人的活儿, 看样子是老早就知道了这事儿,但他会装糊涂啊。
在这宫里,会装糊涂的活得久。
过去江昼待江珏一向不错, 她心里倒是没那么多疙瘩。
江栖和江珏正是新婚没几日, 别人以为的春宵良夜, 却是江栖扎了她一身银针。后来也是无论如何就是不和她圆房,说是她刚刚离了病床, 身子不好,不宜行房事。
这是实话, 离落水过去三个月了, 江珏畏寒的毛病从那时落下, 还时不时就有点小毛小病出来。
正是万物繁育的暖春时节, 外头繁枝上两只鸟儿正毫不避讳地做着□□, 而江珏想起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自己的丈夫还每夜冷落自己,想着想着就在房间里委屈得哭了出来。
全府上下本就紧张这嫡公主哪天会闹脾气, 惹得帝京那头不快,她这哭了还没两三声,江昼就赶来问她这是怎么了。
江珏委委屈屈地说了这事儿吧,当天下午江栖一回来就看见江昼提着个鞋拔子满王府地追着江栖要打他, 大骂他个不孝子。
当夜江栖委委屈屈进了她的房间,在江珏面前摊开了一册子书,正经地和江珏说了双修的事儿。
过去不提也罢。
桌上的是二三两薄酒,三人酒量都不好,姊弟两人都没有贪杯的习惯,江昼是已经不要老脸了,几杯酒灌下去又嗑了点花生米,絮絮叨叨了一大堆。
也没什么重点,无非就是他年轻的时候怎么意气风发,怎么勾得小姑娘们芳心大乱,直到隔着一扇帘传出了一声冷哼,他这才讪讪闭上了嘴。
众人都心知,帘后就是魏太后。
虽说是被江珩气到了,但魏太后好歹是大风大浪都见过,盛至僭越皇权,颓极九死一生,这种事情就气病了十成是懒得见人才这么说。
见魏太后没有来的打算,江昼转头就问了江珏,“你和江栖那小子……”
“怎么?”江珏被问得是莫名其妙,她和江栖厮混也不是一两天了,但在这帮人眼里头应该是聚少离多,或是说在帝京才见了两三面。
江昼也是喝多了,点着下巴面上是严肃至极,大着舌头下了评判。
“他不是个好东西。”
“……”
江珏是真奇了怪了,一个还好说,两个也能不信,但过去江栖到底做了些什么才能让几个长辈都觉得他不是个东西。
摇头晃脑差点江珩就要叫人把他抬下去,江昼才咕噜出了下半句,“但他对你是真心的。”
虽然心里头清楚,但江珏自诩还是个皮薄的姑娘家,这么被说出来还是面上一红,让禄公公给他端上来两碗醒酒茶。
这也没能把江昼的话打住,他迷迷糊糊指着江珏手上的镯子就回忆起了往事。
说是江栖等皇帝死了之后,刚和江珏订了亲事就急匆匆回了淮地算是准备婚礼的事宜,当然是包括了聘礼的。
因着是公主下嫁,道理上是聘礼只要过个场面,更别说聘礼这些内务的操持一半都是母亲的事情,而淮王妃早逝,淮王又没续弦的事儿人尽皆知,不落了面子就好。
但江栖做事从来尽善尽美,而江昼又寻思着江枫已经不想认他了,江兆也老早被拐跑了,自己就养了这么一个儿子索性都随着他去了。
谁知道这小子不知道听了谁的话,说宫里头的嫡公主什么场面没见过,捧到她眼前的供她赏玩的好东西海了去了,自然看不上那些寻常物件,他就一声不吭亲自去了一趟滇西从那儿寻了个玉料回来,说是打赢了那儿的一个部落毒医赢的,让人做了一整套的头面。
等江昼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已经是江珏把那套戴在身上了,手上一个光亮的翠玉镯子闪着人眼,那确实是宫里头都难寻的好物件。
这倒是江珏不知道的了,她只当做这是淮王府上私藏的好东西,哪知道还有这层故事。
江珩也是听呆了,吃了两颗花生米,默然无话。
眼看着江昼灌了两口茶,袖子一挥又要开口了,江珏急忙打住了他,眼神示意了江珩。
姊弟两人对了个眼色,江珩先开了口,“父亲。”
本该是个温情的话,可江昼手里一个哆嗦直接把茶碗给摔了,清醒了眼神警惕地盯住了眼前两个人。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江昼虽然现在不能生了,但儿子女儿养得也不少,江栖他是看不透了,其余几个几斤几两还是心里门清的。
慢悠悠放下手里的,江珏一点都不见外地开了口,“拜托您个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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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栖回了自己的宅邸,一向是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味儿,闹腾的江兆是还在外头跑腿,又听说闻意和韩笑已经搬了出去,也懒得去找他们的麻烦。
回房间去收拾了自己的衣服,果不其然在自己的领子上翻腾出了点东西,抖落白色的粉末捻上了指尖,触及温度瞬间就失去了行迹。
虽说是不管他了,但这药倒是自己外公的作风,不过老人家脾气倔,从来不肯亲自来就是了。
他又翻出了几件衣服,看得出来,闻意比他讨喜不是没有原因的,至少办事情一丝不苟,细致到一件他的衣服都没放过。
最后压箱底的翻出来一张纸条,是闻意写到手抖的坦白和小瓷瓶,还算干了件人事。
小瓷瓶里还留点粉末没用出去,看得出来他外公在这药上是下足了功夫的,如果不是江栖杀人时一丝血溅上了衣领,也注意不到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