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严乔看了看时间,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去一个男学生家不合适。”
郑楠家在一处高档别墅区, 安保很严,说没有业主的同意不让进。
宁舒只好给郑楠打电话,打了好几个依然没人接,有点担心他出事。
好在郑楠父亲的电话被打通了,对方说自己正在赶回东篱市的路上,还有一个小时就能到家了,并让保安放宁舒进去, 拜托宁舒暂时照顾一下郑楠。
郑楠父亲的声音挺年轻的,有点严厉,对郑楠在学校的表现感到生气,又因为在和老师讲电话,能听出来他在忍着火气。
宁舒没把生日礼物的事说出来,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
严乔单肩背着郑楠的书包,陪着宁舒往郑楠家走,一边转头问道:“你年少的时候叛逆过吗,像郑楠这样。”
“没有,我念书的时候很乖的,别说像郑楠这样早恋了,连逃课都没有过,”宁舒的笑容很乖,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人,像一个等待表扬的小孩子,“我从来不会让家长操心。”
严乔皱了下眉,看着夜色中高高矮矮的景观树木。
片刻之后才说道:“那你很欠打啊。”
宁舒抬手捶了严乔的胳膊一下:“你不表扬一下我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就算了,居然还要打我。”
严乔:“那你爸妈打过你吗?”
宁舒低头踢开一个小石子:“没有,因为我从来不犯错。”。
宁舒指了指前面一栋别墅,对了下上面的门牌号:“就是这里了。”
房子里亮着灯,一片寂静。
宁舒摁了下门铃,大门自动打开,到了客厅门口,严乔把手上的书包递给宁舒:“我在这等你,有事叫我。”
说完转过身,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根烟点着,再没看宁舒一眼。
宁舒站在台阶上面,低头看着严乔的后背,竟从中看出一丝烦闷,好像有什么非常难过的事情困扰着他。
宁舒蹲下来,轻拍了一下严乔的肩膀,声音柔了几分:“你怎么啦?”
连尾音都带着少见的俏皮,像在哄他。
严乔:“没事,你先进去,这儿有烟味。”
宁舒走进客厅,看见整个房子的灯都被打开了,就是没有人声。
房子越大,这片寂静就显得越孤独。
宁舒教书五年,这样的学生见过很多,郑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他们的父母很忙,没时间陪伴他们。青春期是个敏感又张扬的年纪,他们会做出很多事情吸引关注。
宁舒仰着头朝楼上喊了声:“郑楠。”
没有回应。
宁舒:“你书包在我手上,我数到三,不要的话我就给扔了。”
二楼一间房门被推开,郑楠穿着睡衣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宁舒手上的书包:“扔了吧。”
宁舒看见郑楠房间的灯是关着的,周围越是亮,他的房间就越显得暗。
她提了提手上的书包:“里面不是你给你爸爸准备的生日礼物吗,说扔就扔了?”
“不是我故意看的,是不小心看到的。”
郑楠穿着拖鞋从楼上下来,靠在楼梯扶手边,远远看着宁舒:“反正他今天也回不来了,明天就不是他的生日了,这份礼物将没有任何意义。”
跟宁舒猜想的一样:“所以,你这两天各种作天作地,就是为了让你爸爸回来,好给他过生日?”
郑楠没吭声。
宁舒继续说道:“我相信你跟他实话实说,说想给他过生日,他一定会赶回来的。”
郑楠抬着下巴:“要是直接说有用,我犯得着作吗。”
“行,还知道是自己在作,”宁舒把郑楠叫到沙发上,“过来坐好,老师好好跟你理一理。”
郑楠倒了杯水递给宁舒,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低着头不说话。
宁舒看了一眼茶几上郑楠的手机:“昨天在餐厅请同学们吃饭,你是故意把钱包和手机藏起来的是吧,本意是想让值班经理报警,让警察把你爸爸喊回来,没想到班长把我叫过去了。”
郑楠很吃惊:“宁老师,你是怎么知道我把钱包和手机藏起来的?”
宁舒在班里的外号叫宁姥姥,就是因为很多人觉得她从来都不理解他们,跟他们有很深的代沟和隔阂。
郑楠没想到宁舒会一眼看穿他。
宁舒:“嘴巴别张这么大,老师当年可是个学霸,比你们很多人都聪明。”
“平时你们在班里作的那些事,不要以为老师没说就是不知道。”
郑楠垂着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自己藏钱包和手机的事。
宁舒盯着郑楠:“忽高忽低的成绩,还有早恋,你是不是也是故意的。”
她见过的最作的小姑娘都没郑楠这么作的。
郑楠低声道:“宁老师,我已经三个月没见过我爸了,这栋房子就我一个人,跟一口棺材没什么区别。”
宁舒:“虽然,但是,不管是什么理由,早恋就是不对。”
郑楠忽然改了口供,“我没早恋。”
宁舒觉得好笑:“我可是亲眼在操场看见你跟谭悦然在一起的。”
郑楠解释道:“那是因为她想约严礼,约不到,就叫我过去,故意刺激严礼。”
宁舒想到在教室里捡到的那封情书,上次严礼也是这么说的,说谭悦然为了刺激某人才写情书给他的。
宁舒被这些孩子是是非非的感情纠葛弄得晕头转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郑楠重新说了一遍:“谭悦然喜欢严礼,给他写情书,见对方不理她,就约了我,想刺激严礼。”
宁舒:“然后你就将计就计,让老师误以为你在早恋,打电话给你爸爸,好让你爸爸回家,给他过生日,对吗?”
郑楠:“差不多就是这样。”
宁舒迷惑了,她再次感觉到了自己与学生们之间的代沟。
尤其是谭悦然,这得看了多少狗血言情小说。
宁舒看了看郑楠过分消瘦的身形:“不要告诉我,你天天在家里都不吃饭的。”
郑楠低声:“一个人不想吃。”
他不想每天放学回家走进这间没有温度没有人声的房子,所以总找理由跟宁舒呆在一起,故意让同学把自己锁在教室里,故意不带家里的钥匙。
郑楠:“宁老师,我也不是故意要骗您。”
宁舒差点被气笑了:“怎么,骗人还分故意和不故意的?”
郑楠抬头看着宁舒,眼神很亮:“在班里,我从来没叫过您一声外号,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您是个好老师。”
宁舒语气严肃:“所以就是,人善被人欺?”
她心里其实已经不气了,因为她的学生说她是个好老师。
她一直都是这么好哄的人,也从来不贪心。
宁舒叹了口气:“你爸爸马上到家了,这几天我会跟他好好谈谈。”
宁舒起身往门口走去,郑楠跟在她身后,几次张嘴想挽留。
宁舒打开门,转头看着郑楠,总结道:“一,把那天在餐厅欠严老师的钱还上。二,下次考试进班级前五。三,没有三了,你跟谭悦然属于相互利用,谁也不欠谁,半斤八两。”
最后,宁舒说道:“好好吃饭。”
宁舒转头看见门口多了个人,看长相和打扮应该是郑楠的爸爸,宁舒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长,扬起一个客气又礼貌的班主任微笑:“郑楠爸爸。”
郑力新对宁舒点了下头:“宁老师。”
宁舒垮了跨肩上的包:“今天挺晚了,回头我们再沟通一下郑楠同学的问题。”
郑力新:“老师辛苦了,我叫司机送您回家。”
宁舒偏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严乔,笑着说道:“不用,我有人送了。”
严乔接过宁舒的包拎在手上,像在宣誓主权:“我送她。”
郑力新冲严乔点了下头:“辛苦两位老师了。”
宁舒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想看他爸又不敢看的郑楠,对郑力新说道:“孩子等您很久了。”
郑楠偏过头,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叛逆、倔强、生气,抑或几种情绪都有。
他转身走了,连声爸爸都没叫。
郑力新语气微怒:“老师都还没走,你就走了,懂不懂礼貌。”
本来正在工作的时候被老师通知儿子早恋,学习成绩下降,就已经窝了一肚子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