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个人碎碎念,火也不点,外面断断续续有大型动物的踏步声,近了,又远去。
心急如焚的男人蹭了出来:“你要哭多久,不怕被野兽吃掉吗。”
他的计划,遇到她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唉……
宁汐声止,寻声摸索去,扑通撞在男人身上:“你、你上哪去了,我以为狼把你叼走了。可我找不到,就回来等你。”
“听我说,”萧然轻拍着她的脑袋:“我拖累了我们的行程速度。这一路上不止有豺狼虎豹,我担心,这个方向,也是方行洲会走的方向,万一碰上他们,后果不堪设想。你一个人回去,回到安全的地方,再设法营救我。”
宁汐牢牢抱紧他的腰,一个劲摇头:“我不走,你别赶我走好不好。别丢下我一个人。”
萧然心里头一阵一阵波荡汹涌。
如果说第一次,她有把握在雪原里辨认方向。
那么这一回她坐在这绝望得等死表现出的那种对他的依赖是怎么回事。
计划失败,你已经不需要扮演尊师重道的阿桑了知道吗。萧然想说。
他动了动唇,怀中女子突然探出梨花带雨的面庞:“一直没问你,你到底想从方行洲那里得到什么东西,要如此大费周章,险些赔上性命。”
萧然替她拭泪,再把火堆先点燃起来。
宁汐烤着早上捉来的鱼:“圣旨?!”
“嗯。一年前,南疆国在常州发动战端,朝廷派我前去挥师退敌。战事来得仓促,常州人民刚被南疆国洗劫一通,需从远处的大兴仓调粮。可是”
宁汐嗓子一紧:“可是什么。”
萧然黑瞳倒映幽寒的火光:“皇帝听信一个方士之言,要建一座修身炼丹的长生殿。同是南疆国和大魏朝准备开战的那一个月,是殿宇快要竣工的时候。偏偏那时,北有鞑靼,南有南疆,粮饷吃紧,连修建殿宇的工人的工钱都发放不出。皇帝听信方士的谣言,若中断殿宇佛身的铸造,将触怒神明,折损圣寿。”
听到这里,宁汐隐隐有些明白,她感到不可思议:“工人,有这么多、需要这么多的粮食吗。”
萧然看了她一眼:“需要,长生殿规模宏大,足足动用了十二万民工修筑。比我带领的十万精兵,还多两万。”
宁汐呼吸微凛。
“没有粮食,打仗必败,必须,有一个背黑锅的人站出来。那时,大兴仓离前线路途遥远,危急关头,有一批自称关中富商的人,前来拜访军营,说愿意低息借粮给朝廷。我为人一向警惕,虽跟他谈得融洽,但他单独邀约时,我从不会一人独自赴约。可有一回,他让人带一封书信给我,那封书信里,暗藏一道圣旨。皇帝有命,让我听关中富商的话行事。”
宁汐:“那图谋不轨约见你的人,就是方行洲。”
“不,是他的手下,罗七。”
仆听主令,也没分别。宁汐突然想起:“难怪你能扮知微道人不被识破,方行洲没见过你,一直是他的手下和你沟通。”
“嗯,”萧然点头:“有了圣旨,罗七要求单独见我时,我没有防备便去了。他在饭菜了下了使人昏迷的药,我一觉不醒,贻误了次日的战机。大兴仓运来的粮食,也被人半道劫走了。粮食的去向,成了一个谜,”萧然吸了一口凉气,眼中再现那日的腥风血雨:“十万大魏军士,饿着肚子,被杀得片甲不留,大半活下来的人,去无锡找屯田军的麻烦,冤枉他们没有按时交粮,酿此祸端。大家将战败的罪责互相推卸,仇恨越拉越大。但他们有一个共同仇视的罪人,我——”
宁汐丢下烤鱼,握紧他颤抖的拳掌:“景然哥哥,你手上的圣旨,落在了方行洲的手里?”
“不,我的圣旨,已经被毁掉了。但我打听到,方行洲手上,还有一道密令圣旨,是皇帝指使富商构陷我的罪证,”萧然道:“皇帝为了保住颜面视将士为刍狗,方行洲要想不被灭口,必将这份罪证保存好。”
“这样啊,没关系,我们另寻机会抓住方行洲,”宁汐见他心绪不佳,扯开这茬:“景然哥哥,没想到,你曾经是一位领兵打仗的威风将军,我一直以为你是山里来的土匪呢。”
萧然嘴角一抽:“你再说一遍。”
“本来嘛,你行事霸道,脾气古怪,跟我想象中的一派正气的大将军、有点儿出入。”
“谁告诉你将军就是一派正气的,你没听说过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这句话么。”
“没有啦,不要这般诋毁自己。我知道你是个好官,人家指感情方面~”
“哦,你怎知我是个好官。”
“嘿嘿,随口一说。”
“是你忘了我。”
“有吗,有吗?”
“你喜欢我吗。”
流风戛然,火光映照山壁上两道一高一矮的静影,温度仿佛随着火堆的烘烤,逐渐升高。
话题转得太快,宁汐第一次被这样郑重的问,愣住了。
萧然手心里沁出一把汗,面上平静的等着她:“嗯?”
山风吹乱女子鬓角的碎发,她似惊似羞的面庞隐入火光照不见的阴影里,萧然瞧不真切。
缓缓,那边仿有天籁之音流淌过来:“这么显而易见的事,还要问。喜欢的呀……”
乍然,凤稍唇角都充斥着愉悦的俊脸郝然顷到她面前,鼻息交融。
萧然凝睇她艳如桃李的双腮,喉结上下滚动:“我不是师父知微道人,我是萧景然。”
宁汐好笑,顷首,吻上他滑动不安的喉骨。
“我从没把自己当成是阿桑。”
气血直冲头顶,冲破他一直以来患得患失的压抑。
萧然将她推到在草堆之上,肆意碾磨她娇唇欺压,以萧景然的身份。
没人添柴,火势熄灭,洞内温度却不减反升。
萧然伏在她身上喘息低喃:“从你鞭打我唔”一步步走来没想到有今天。
宁汐恼羞成怒的捂住他嘴:“不要说。”
多少年前少不更事的黑历史了。
萧然拿开她的手,啄吻她一截香汗淋漓的玉臂:“那答应我,不准再惦记世子和其他男人,永远不许变。”
他是为了她,顶着万念俱灰的骂名,去到宁府扎根。
他是为宁汐,涅槃重生。
宁汐好笑:“这句话,不是应该女人对男人说的吗。”
萧然:“我也可以答应你,无论你变矮变胖,变老变丑,也不会变心。”
宁汐点点男人汗湿的下巴,哼道:“这种瞎话我才不信呢,女子变胖变丑,哪个男子会喜欢。”
对于其他人来说,是虚无缥缈的承诺,可对他们来说,是切实的经历。
萧然抹着她额角碎发,淡笑:“你真的忘了。”
……
第32章 过去一
太原战事紧急, 不断有伤员从火线上抬下来,医者和药材都不够用。
孙军师站在辕门下,手托簿册,记载从附近新招徕的医师:“……下一位, 苏青。”
宽大的身影迈上来, 斜挎着个药箱, 跟主人的宏伟身材比起来,就像个玩具匣一样滑稽。
细看, 女子的五官还是十分标志灵秀的, 但在她庞大的身躯前,再好的容貌,也被第一视觉毁了。
严肃的军营周围传来讥笑声。
孙军师愣了会,喝断众人的嘻嘻哈哈, 随即大笔一挥:“苏青, 去后勤营照看士兵吧!下一位。”
宁汐鼓腮。她方才就听周围有人嘀咕, 她这样的人入不得贵人的眼,放去第一线救人,会冲撞到军衔大的人, 肯定留她到第三四线当个看护。
还想着这些人真是高傲, 村里的叔婶就不会说她。
没想到成真了。
可她师父苏青是村里远近闻名的大夫, 应该在第一线才对。当个没技术性的看护,卖劳力,她这样岂不丢了师父的脸。
军命不可违,去后勤还安全些呢,宁汐这样安慰自己。
她日复一日给受伤的士兵做些包扎、喂药等简单的活。
直到有一日,前线战事激烈,连主帅靖王都失踪在战场上, 那群瞧不起人的龟孙终于想起她这号人物来,召唤所有的医者,去战场上做第一时间的救治。
宁汐背着药箱来到被战火灼伤的一片断壁残垣。
满目的灰土、尸首,呜呼哀嚎。
宁汐给没死的人止血,再叫士兵把人抬回营帐。
陡然,有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踝:“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