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一边给她们办入区,然后给办公室挂电话,“宋医生,有新收。”
苏盈袖一直没走,她还没找到自己要的那本病历,于是又继续低头翻找起来,听到罗家人里终于有人问道:“为什么不是这个医生管,她有哪里不好吗?”
李宁曼有些讪讪的,“……不、不是……是……是……”
是了半天也没有解释出个所以然来,连罗兰溪都好奇,她觉得这个医生很面善,可是妈妈却好像怕自己被她害了一样。
只有罗伦注意到苏盈袖和妻子那有些相似的容貌。作为丈夫,他对李宁曼嫁给他之前的事一清二楚,知道她还有一个长女。
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又想到许川宁有一次无意中说漏嘴,说投诉罗豫的就是李宁曼前头的女儿,而且以后说不定会是许家的儿媳妇,让他见了面千万不要为难她。
想到这里,罗伦忍不住又多看她一眼。
虽然同母,但苏盈袖和罗兰溪除了眉眼略有相似,气质上完全不一样。
罗兰溪被保护得单纯善良,他喜欢女儿这样爱撒娇,会说话,乖巧得可以让他享足天伦之乐,但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他同样欣赏苏盈袖。
她的眼里透着光,淡然又坚定,眼神平静得像是能看清所有人在想什么,她站在那里,像扎根泥土伸出枝叶可以遮风挡雨的凌霄树。
她坚强,果断,聪慧,可以独挡一面,不需要任何人保护。难怪许川宁提起许应看中的姑娘,会有隐隐的得意。
宋宁从办公室走出来,问道:“新收是哪床?”
“62床。”护士应道,因为家化病房早就被预定一空,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VIP病房。
宋宁接过本子,开始给罗兰溪检查和询问现病史,苏盈袖继续找病历,刚找到,产房就打电话来说有个产妇觉得心慌心悸,让医生去看看。
“宋宁,一会儿帮我拿进去,我先去产房。”她交代一句,抬腿越过人群,一阵风似的往产房走去。
白大褂的衣摆在走动间轻轻扬起,她的背影挺得很直,如同寒风中的修竹。
她走了,罗兰溪的婆家人这时问:“医生,你们今天值班是只有两个人么?”
“是啊,我们值班是分一二三线的,我是一线,有搞不定的问题就会叫二线,刚才在这里的那位苏医生就是今天的二线医生。”宋宁以为他们是怕出危险不放心,于是又安慰道,“不用太担心,一般不会有事的,即便有事也可以得到及时处理,放心吧。”
说完就招呼护士过来把产妇带到病房去,还有入院宣教,是护士的活了。
刚要走,就听见走过去的家属堆里有一位妇人道:“明明刚才就可以让那位医生管床,亲家母非要换人,不知道怎么想的,这还是你亲闺女么?”
“当然是我亲闺女了,这不是、怕那个医生太年轻......”另一个人解释着,话语牵强。
看样子是婆婆在质问娘家妈,宋宁好奇的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明明都是满头珠翠,看起来家境应该差不多,怎么娘家妈看起来有些怯场。
接着又听当婆婆的道:“年轻就不好?你还没听出来么,之前你不要的那个才是个有经验的,当医生没点本事和年头能升职称?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她语气抱怨,本意是说李宁曼办坏事,却又不经意间连宋宁一起骂了,换个心胸不够开阔的说不定就要记仇。
可宋宁并未在意,而是好奇的问值班护士:“刚才袖袖姐在这儿,她病人又都出得差不多了,怎么她不收?”
“别提了,人家不乐意呗。”护士将之前发生的事告诉宋宁,也没忘了苏盈袖说的那句话,“看样子袖袖姐认识他们。”
“你是说袖袖姐叫她罗太太?”宋宁愣了一下,旋即想起许律师当时事为什么才会来这里找苏盈袖的。
是因为投诉了一个姓罗的律师,因为多次听她拿这个称呼来怼许律师,说他们兄弟情深云云,后来又说这位罗律师是她亲妈的继子,那罗太太岂不是......
那刚才那个娘家妈岂不也是袖袖姐的亲妈?
宋宁心里一惊,随即变得愤愤不平起来,都是亲女儿,居然当着大女儿的面这样说话,换医生意味着患者对这位医生并不信任,但为什么不信任?她们可是头回到这儿来生孩子!
所以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才会担心袖袖姐会公报私仇对她小女儿不利?真是可笑!
“气鼓鼓的这是干嘛呢?”苏盈袖处理完产房的事,回到办公室就见宋宁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有些奇怪,“发生什么事了?”
宋宁看一眼她办公室里有没有其他人,她就直接问了:“袖袖姐,刚才我收的那个62床的,是不是你......”
剩下的“亲妈”两个字她实在没能说出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苏盈袖。
苏盈袖愣了一下,旋即失笑,“你知道啦?知道就知道吧,没什么好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来了就是病人,没别的。”
苏盈袖一边说一边打开电脑开始写病程记录,半晌又接到产房电话,说有个合并腹股沟疝的产妇宫口开全准备要用力生了,但怕她屏气时会复发,甚至发生嵌顿,让她过去看看。
她便又出门,顺便将新开的检查单拿给护士,恰好与来找护士问食堂在哪里的李宁曼撞个正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要走。
“......袖袖。”李宁曼脱口叫出她的名字。
苏盈袖的身子一僵,背对着她没有转身,只是停住了脚步,她有些好奇,她会说些什么,又或者就此打住。
“你、你这几年......还好吗?”李宁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么一句话,她原本也不是想说这个,于是便有些懊恼。
等她抬眼看见苏盈袖已经转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便更觉不自在,恨不得她没听见自己刚才说的什么。
“好啊,好极了。”苏盈袖没叫她如愿,声音清脆,甚至还有些许笑意,“真是难得,养尊处优的罗太太竟然也会关心这个?”
“我以为你恨不得我死,爸爸已经死了,要是没有我,你就连在这世上唯一的污点都没有了,不用担心过去被人知道,多么美好。”
她的话像一把小刀,戳进李宁曼心底最阴暗的角落,她曾经这样想过,在刚嫁给罗伦时,死老太婆就经常用她的前夫和长女来羞辱她,说终有一日她攀到更高的枝条就会毫不犹豫地甩掉老罗,就像对苏和那样。
她是真恨不得从来没嫁过没生过,那样起码不用留这么大一个短处在死老太婆手里,时不时就被她拿来刺激自己。
可是这样的念头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被她遗忘,便以为自己从未有过那样地阴暗,而苏盈袖此刻的话,无疑是揭开了她最狼狈的旧疮疤。
“我、我没有这样想......太难听了,我是你的妈妈,你不能这么说我,对,我是......”她有些语无伦次的为自己辩解。
却被突然暴怒的苏盈袖厉声打断,“够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是我的母亲?不是只提供了一颗卵子就是的,生而不养,生而不教,想抛弃就抛弃,你是我母亲?哈——我有妈妈,她叫刘敏,她养了我十几年!爸爸走之后,是她支撑着我,供我吃穿,供我念书,让我不要彻底成为一个孤儿!”
“而你,李女士,罗太太,充其量只是苏家的一个代理孕母罢了!!!”
说完之后她呼哧呼哧喘了两口气,然后闭了闭眼,努力安纳下心底翻涌的恶心感和戾气。
然后又讥讽地笑了一下,“当然,你好歹生了我,要是哪天你老而无用,又没人赡养,我倒是可以按照法律标准付你赡养费,不过我觉得你不敢要的,对吧?”
这是她这辈子到目前为止说过最难听最恶毒的话,完全抹杀掉她曾经给予过自己的温暖和关怀,也完全否定了那个曾经坐着车穿越大半座城想要去找寻母亲的自己。
但不可否认,这些是她很久以前就在心里反复演练过的对白,站在她的面前,亲手将心病连根拔起,她做到了。
李宁曼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住的哆嗦着,似乎已经被刺激得说不出话来,“我......我......你、你就这么恨我......”
苏盈袖的情绪已经恢复,她眉眼浮上一层冷凝的厌恶,声音淡漠,“我不是恨你,是无法接受你自称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