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边说边拉住了苏盈袖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个不知打哪儿拿来的红包。
苏盈袖像碰到了烫手山芋似的,手猛然一抽,恰好兜里的手机响了,她连忙接起来,是值班护士打来的。
“苏医生,有个急诊剖宫产。”
“好,我马上过去。”
苏盈袖挂断电话,抬腿就要走,却又被家属一把拉住衣袖,“医生,你就答应吧,一个是剖,两个也是剖。”
看来是听到刚才她接的电话了。
苏盈袖忽然便耐心全失,觉得这件事真是滑稽,一个明明一切顺利可以自己生的产妇和家属,因为不理解和一意孤行,要她花上几乎一个小时在这里车轱辘似的来回解释,而在手术室,尚有真正需要处理的患者等着她。
“不可能,你家这个现在没有任何指征,我是不可能给她剖的,我还有急诊病人要看,你们不要妨碍我工作了!”
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成功将还要胡搅蛮缠的产妇家属吓住,得以顺利脱身,尽管走的时候还能听到他们在说这个医生的态度怎么这么差。
苏盈袖急匆匆赶到手术室,洗手穿手术衣,麻醉医生已经给手术台上的产妇打好了麻醉,苏盈袖看过她的各项检查检查结果,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开始手术,半个小时不到,手术结束,她去了产房。
宋宁还在分娩室,苏盈袖打算去看看她那边情况如何,却意外听见了变慢的胎心。
“胎心这么慢,是怎么个情况?”她问道。
宋宁看过来的目光有些凝重,甚至有些踌躇,“......宫口全开了,但胎头还有点高。”
苏盈袖眉头一皱,“羊水情况怎么样?”
“Ⅲ度浑浊。”宋宁边应,边让开了位置,苏盈袖戴好手套,上前来检查。
胎心继续减慢,苏盈袖声音沉了下来,“怎么还不拉产钳?”
“我觉得胎头还有点高。”
“那你判断头盆相称么?能生么?”
宋宁点头,“......应该是相称的,可以生出来。”
“既然判断头盆相称,宫口也全开了,你还等什么?”苏盈袖望着她,脸色不太好。
宋宁没被苏盈袖吼过,乍一看她态度如此严肃,下意识就为自己辩解,“......我是觉得胎头还有点高。”
“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结束分娩!铺台,我来帮你拉。”苏盈袖立刻打断她的话,果断下命令道,“把新生儿科医生叫过来,可能需要抢救。”
说完她去洗手穿衣,产房护士插导尿管,麻醉,一刀侧切,上产钳,不过短短几分钟,苏盈袖就把宝宝拉了出来。
但是宝宝不会哭,一分钟评分只有七分,新生儿科医生上场了,立刻进行抢救,最后终于听见一声响亮的“喀——”声,随即放声大哭,“五分钟那个评分有10分了。”
孩子生出来了,宋宁还要给产妇缝合侧切的伤口,苏盈袖没有走,而是站在产房的办公桌边上翻阅着产程记录。
等宋宁忙完,她抬抬下巴,声音还是那么低沉,“你跟我来一下。”
宋宁心里一突,知道自己这次是要挨批评了。
果然,等她和苏盈袖一起在产房和病区的连廊上站定之后,苏盈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看了记录,人工破膜时工口只有五六厘米,你继续试产,这一步没错,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在半个小时之后,发现宫口只有七厘米并且胎头也没有变低的情况下,你没有决定给她做剖宫产?”
“......我以为后面的、的产程会很快,那时候拉去剖了有点可惜。”宋宁为自己辩解道。
苏盈袖没有看她,只盯着落地玻璃窗外的一点路灯光,“可是又过了半个钟头,依旧没什么进展,为什么还不剖?你以为的大好局面没有出现。”
宋宁抿着唇,不吱声,苏盈袖这时终于回过头来看她了,只是目光分外严厉,“你一开始的决策就是错误的!”
“从一开始你发现羊水Ⅲ度浑浊,想要短期试产,没问题,但是当你再次检查后发现她并没有如你所想那样在短期内宫口开全,这时候你本应该果断决定马上手术,但你没有!我猜你在第三次检查发现仍然没有进展时已经让人着手准备手术了,对么?”
她停顿片刻,看见宋宁点点头,她说了声好,“接着你做了什么?”
宋宁抿抿唇,“让她继续试产......然后在要麻醉消毒之前,她的宫口开全了......我就又改变了主意......”
“胎心减慢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苏盈袖追问道。
“宫口开七指的时候......”
“那么等到后来宫口开全,胎心已经那么慢了,你为什么不拉产钳?而且你判断过是头盆相称的,为什么不拉?”
宋宁嗫嚅着没有说话,苏盈袖的声音一厉,“你不是觉得拉去做剖腹产可惜,你是在害怕!害怕万一她很快就可以生出来,这时候拉去开刀就会指征全失!你还害怕拉产钳会引起的风险!所以迟迟犹豫不决!”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每一次犹豫,都在错失时机,都会让母婴更多一份风险?”
宋宁的面色在灯光下一片惨白,苏盈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了,她猛然顿住,深深的吸了两口气。
等胸中翻滚的情绪被稳住,她再开口,语气依旧郑重,却已经平稳许多,“宋宁,我能理解你,因为每个产科医生都是从新人过来的。”
“但是......”她伸出双手扶住宋宁的肩膀,“我们不能怕,因为我们和其他科室不同,我们的每一个决定,都承载着两条命!你不能怕,你都退缩了,让在那种情况下只能依靠你的产妇和胎儿怎么办?”
宋宁被她说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可是、那个时候......我没有把握,我想等它再低一点......”
“哦,你说产钳啊。”苏盈袖刻意放缓了语气,“多拉几次就好了,所以我让你不要怕,胆子大一点,只要你判断能生得出,就大胆的上。”
说着她叹口气,“所以你其实还犯了一个错误,就是没有及时通知我。宋宁,我是你的二线,就是你的保障,你有处理不了的事就应该告知我,我也必须到场解决,由我来判断情势,如果我也没有把握解决,就会请示刘主任。”
“我知道你是怕给我们留下你技术不好、胆小怕事的坏印象,可是宋宁,在那个时候,患者的生命高于一切。”
说完她伸手揽了一下宋宁的肩膀,声音彻底软下来,“好啦,你也累了那么久,快回办公室休息一下吧。”
“嗯......知道了......”宋宁垂着眼,满脸愧色。
苏盈袖衣兜里的手机恰好在此时响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便让宋宁先回去,然后接起来,喂了声。
“许大律师这时候不去看花花世界,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许应笑了声,声音慵懒,“这不是发了好几条信息你都不搭理我么,担心是不是我又哪里惹恼你了,赶紧打个电话打听一下。”
“我哪里做错了,你说,我一定改。”
苏盈袖闻忍不住笑了声,道:“没有,是我没有及时看到你信息。”
“今晚夜班生孩子的多?”许应问道。
苏盈袖犹豫了一瞬,“......不是,是、跟宋宁聊了聊。”
好吧,其实是她单方面在“教训”自己的一线:)
她用一两句话简单说了个大概,许应听完,咦了声,“我以前不就这么训涂川的么?我发现带实习生,老师严厉教导的往往很快能上手干活,但是工作时间会觉得特别难熬,要是老师态度很温和呢,学生上手的时间就要长一点。”
“挨骂的事会记得特别清楚。”苏盈袖苦笑,附和道。
“好啦,不提这些烦人的事。”许应说了句,鬼使神差的有问了句,“你今天心情怎么样?”
苏盈袖心里最初的怒火源头被他一句话就勾了出来,已经变成了强烈的委屈,“......不好!很不好!”
许应不期然会听到她这样的回答,愣了愣,“......嗯?怎么了?”
苏盈袖把在病房遇到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最后越说越觉得委屈,“到处都有摄像头,谁会自砸饭碗?再说,谁要收他红包,我缺他那一个红包么?!”
原来是遇到了这件事,许应心里总算放心,还能说出来就好,能说就能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