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儿那天,三姑六婆各路亲戚全都拥到了舒璇家里,这个不怎么大的两室两厅屋子一下显得有些局促。
亲戚热热闹闹的,大人们在一边讲话的时候像舒璇这样的“小孩子”是绝对插不上话的,但又总不可能跟旁边那群刚刚到她腰的小毛孩子一起愉快的玩耍。生活不易,舒璇叹气……
“妈!我出去买点糖!顺便逛一圈去!”舒璇忍着家里小孩子的喧闹加上大人的嘈杂,揉了揉耳朵,扯着嗓子对洪芬喊了一句。
洪芬顿了一下,点点头:“顺便带点牛奶回来,你堂弟喜欢这个!”
就好像两个人隔了座山在唱山歌一样……只不过此山较为神奇,是一群人做的……
舒璇把手机揣在口袋里,取了自己的围巾把自己裹起来,初冬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冷,秋天好像一点没有过度就直接进入了“冰川时期”,寒冬来的是这么迅速。
舒璇关上门,门把手上都结了一层微霜。
她讲究的戴上耳机,为了还能倾听外界的声音,她只戴了一只。鞭炮声不断,耳机里的音乐显得断断续续,成了无关紧要的BGM。
她搓了搓手,哈了口气,溜达到了窦婆婆的小店里。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货架上取了一盒常温牛奶,然后又大手笔的抱了一袋棒棒糖,走到收银台前,看见的果然还是周自渡那货。
窦婆婆在一边的摇椅上坐着,腿上盖了条毯子,眼睛半眯着,也看着舒璇。
舒璇冲她笑了:“婆婆不要坐在风口上,天这么冷容易着凉。”
窦婆婆笑笑没说话。
舒璇挑了挑眉示意自己无所谓。然后她又不浅不淡地对周自渡笑了笑。
周自渡明显愣了一下,本来想着还是冷脸相对的,后来想到年三十还是喜庆一点的好,总不能损了别人一年的气运,于是僵硬地把嘴角向上提了提。
舒璇突然觉得,这家伙还真的挺好玩的。虽然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让这货几乎在一夜之间改变态度,但至少,眼下的周自渡,是让人舒服的,也还是有萌点的。这么想着,前两天那些乱七八糟的思想就都不攻自破了——这样就挺好的。
难得交一个男性朋友也还是不错的,干什么非要有那种关系呢?吊着男女朋友的关系暧昧不清的,又影响学习,又麻烦的,何必画地为牢,自己束缚自己呢?
许是天气有点冷,舒璇侧过头去咳嗽几声,想起来好像每年冬天都得来一次难好的百日咳。记得有一年咳了大概七八个月还一直没好透,这就使得她一个暑假吃不了冰激凌——外婆……外婆说咳嗽的时候吃冰激凌会使咳嗽恶化……
算了,这种事情想了干什么,大过年的。舒璇自嘲的笑了笑。
“嗯……那个,新年快乐。”舒璇突然想起来,轻声对周自渡说。
周自渡一点头:“嗯,你也是……17块9。”
“微信。”
舒璇这会好像知道了一点眉目,周自渡倒也不是突然之间转变个性,只不过做这个收银员吧,虽说不用讲太多话,但是也得应付客人,久而久之,他那副臭脾气也该磨干净了。
得了真理的舒璇一身轻松,好像完成了什么巨大的科学研究,要拿到诺贝尔了一样。
她对着窦婆婆,讨好地说:“婆婆,你也是,新年快乐!”
“诶诶,小璇新年快乐呀!婆婆这个小店今年一年也没赚多少钱,就不给你红包了啊。”窦婆婆含笑说着。
舒璇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看起来甜甜的,就好像冬日暖阳,能够一下子照到人的心底去,扫扫心底积压的雾霭。周自渡有些恍惚——虽然舒璇不是笑给他看的。
舒璇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脚步声挺重的,还有点深浅不一,但又不像是残疾,因为他这个深浅不一毫无规律,更像是醉酒的趔趄酒鬼。
舒璇也没怎么感觉奇怪,拿了自己的东西就准备走,然后看见这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脸上泛红,嘴唇上面留了一层薄薄的胡子,虽说看起来有点油腻,但是骨子里还算是齐整,也不知道现在的人干什么总爱作践自己。
电光火石间,她好像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一个念头在她脑子里闪过去,她猛的回头。
她看见窦婆婆的脸色变了几变,拿诡异的眼光看着他,男人并不是冲着窦婆婆来的,但是窦婆婆却从椅子上爬起来了,并且有意无意地挡在周自渡前面。
舒璇大概也明了点什么,想着:“周自渡怎么这么招人恨呐?上一次被人在学校拖着打,才过去多久呐?”
舒璇低下头去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一言不发地回到店里,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收银台上,又回到店里开始转悠,对上了周自渡的眼神,难得看见他这么为难的眼神,有些涣散,再不是他一贯冰冷,坚不可摧的样子。
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到酒架子前面抄了一瓶啤酒,连扔带摔地甩在周自渡面前,酒瓶一下子碎了,酒从口子里流出来,小店弥漫着酒味,舒璇下意识捂了捂鼻子。
男人却低声笑起来,低音炮的男音竟然还有点好听。
舒璇发现周自渡竟然微微有些发抖……那次被混混拎到小隔间揍的时候,舒璇也没看见他这幅模样……不对,他不是恐惧,他是……愤怒。
周自渡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不怎么长的指甲都嵌进肉里,留下好几个红印子。
“小兔崽子!老子治不了你了?你大过年的鬼混在外面干什么?不好好给我在家待着就出来干这种事情,你知道老子找了你多久吗?”
男人的话每一句都带着刺,听起来很不舒服,别说是周自渡,就连旁观者清的舒璇都受不了了。
周自渡:“……”
又是保持沉默!舒璇暗自替周自渡捏了把汗,这时窦婆婆突然发话了,声音比往常低好几个度,听起来十分严厉。
“小周啊,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什么叫干这种事情,自渡也是看我这边没人帮忙,好心过来帮帮我,怎么到你嘴里变成这么狼心狗肺了?”
窦婆婆冷笑了一声:“不是我说,你自己这当爸的没能力照顾孩子,除了打就是骂,你还怪在孩子头上了?”
至此,舒璇才明了这男的到底什么来头。合着就是一不负责任的爹啊。
周爸爸没有理会窦婆婆的话,一巴掌拍在老太太手臂上,醉鬼趴在收银台上,玻璃渣渣差点刺进他的肉里。
“……小兔崽子我警告你……你现在跟老子回去,我保证不打你。”
周自渡心里道一声:“信你个鬼。”
但他依旧没啃声,周爸爸疑惑的一抬眼,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然后他不对焦的眼睛碰上了周自渡冰冷的眼神,此时他的眼神,叫做失望。
这醉鬼一下子就恼了,跌跌撞撞地绕道收银台里面把周自渡拎出来,任凭窦婆婆怎么拦,最后窦婆婆被他甩到一边,重重地撞在柜子上。
舒璇这才回过神来,三两步上前去,扶住窦婆婆,轻声道:“没事吧?”说罢不由分说地把她安分在摇椅上。
然后在原地活动活动了筋骨,准备把那酒鬼人渣揍一顿。
可这人渣的动作快的舒璇都没来得及反应,也许是人的本能,舒璇没能在第一时间冲上去,而是眼睁睁看着他拿了酒瓶往周自渡头上砸去。
直到一道血迹顺着周自渡的额头滑下来,像是在舒璇脑瓜子里炸开一条血路,她一脚踹在男人的后腰上,男人惨叫一声往前倒去,本来应该是刚还扑在周自渡身上的,但是周自渡反应迅速,立马往旁边错了一步。
酒鬼挨了那么一下,酒劲好像彻底上来了,干脆趴在地上睡过去了,睡得不省人事,舒璇还以为自己这一脚踹重了,小心翼翼的在他旁边蹲下来,试探性的放了一根手指在他鼻底。
嗯,还有气就行。舒璇又很不解气地在他背上踩了一脚。
周自渡借过窦婆婆递的餐巾纸,擦掉了额头上的血迹,窦婆婆在收银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小型的医药箱,冲周自渡招招手,让他过去。
窦婆婆一边帮周自渡处理伤口,嘴里一边念叨着“作孽”。
舒璇靠在一边的货架上,突然对着家伙心生了一点怜悯。
第九章
某醉鬼死猪一样趴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一会竟然传出断断续续的打鼾声,舒璇冷笑一声——还真是死猪投胎来的吗?作风简直跟猪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