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
季青临嗤笑,道:“我能有甚么烦心事?”
冬安道:“若郎君没有烦心事,怎会喝这么多的酒?”
季青临喝酒的动作停下了。
冬安见季青临放下酒杯,以为自己的宽慰有了效果,面上浮现一抹喜色,又道:“我给郎君煮碗醒酒汤,郎君喝了赶紧休息,千万别误了明日的秋猎。”
“秋猎?”
季青临剑眉微动,条件反射般问道:“长公主也参加吗?”
话刚出口,觉得自己此话甚是唐突。
李姝参不参加与他有甚么关系?
“算——”
“当然参加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听冬安道:“长公主每年都能拔得头筹。”
“拔得头筹?”
他突然想起李姝带着精致护甲的手指。
那般好看的一双手,竟也能拉得起硬弓?骑射压倒一众世家子弟?
必然是众人畏惧她,恭维她,不得不让着她的缘故。
季青临这般想着,冬安的一句话却又打破他的认知:“是啊。”
冬安道:“长公主的骑射可好了,说句百步穿杨都不为过。”
季青临颇感意外。
冬安喜欢热闹,话多,说起秋猎便再也止不住:“郎君,要我说,您不参加前几年的秋猎真有点亏,长公主在猎场的风姿,您是没有看到,您若看到了,必然会喜欢的——”
“我才不会喜欢她!”
季青临不悦打断冬安的话。
冬安前面的话尚且能听,后面都是甚么话?
甚么叫做他必然会喜欢?
李姝那张看着便很有心计的脸他就不会喜欢。
“哎呦,我这不是随口说说嘛,您激动甚么?”
冬安道:“重点是长公主的骑射功夫,不是您喜不喜欢她。”
“郎君,我知道您素来不喜长公主的行事作风,但您今日的反应也太过度了。”
冬安随口说道。
季青临胸如擂鼓。
季青临闷头喝上一杯酒,道:“才不是反应过度,只是不想让我与她联系到一起。”
“似她那等心狠手辣之人,我避之唯恐不及,怎会喜欢?”
“嗨,我说的长公主的骑射。”
冬安没有留意季青临的异样,道:“我冷眼瞧着,长公主的骑射与您有一拼呢。”
“可惜您不喜长公主,更不屑与长公主为伍,每年秋猎都找了借口躲过去。没了您,猎场上只有长公主一人出风头。”
说到这,冬安顿了顿,看了看季青临,道:“您今年不会又不参加罢?”
辛辣酒水入腹,很快蔓延至五脏六腑,季青临随手擦了下嘴角酒水,笑了一下,道:“只有她一人出风头?”
他突然有些好奇,猎场上的她是何模样,是否与冬安说的一样,技压所有世家子弟。
季青临道:“既是如此,那我参加便是。”
冬安只以为季青临被激起了胜负心,欢喜说道:“这可太好了。”
“我去给郎君收拾行装。”
“去罢。”
季青临说道。
今日他才知道,原来他一点也不了解他一心想杀的人。
她摘去华美精致的护甲,纤纤玉手竟也能捻弓搭箭,飒爽英姿。
他忍不住有些好奇,那时候的她的模样。
不是满脸的算计与盛气凌人,也不是整个人缩成一团的无助,是骤然放光的宝石,突然怒放的花儿。
只一瞬,便叫人再也移不开眼。
........
次日是秋猎的第一天,行宫里的人全部起了个大早。
天未大亮,众人已经收拾妥当,朝臣们脱去朝服,世家子弟换去锦衣,贵女们卸去钗环首饰,一个个全部身着骑装软甲,列队以待李姝的到来。
自李姝掌权后,她打压世家的不择手段让季青临极为不喜,且又有风言风语,说先帝的突然崩逝与她脱不了关系,再加上她授意大司农处处克扣西北军资,桩桩件件让季青临对她极为不喜,甚至恨她入骨,整日琢磨怎么替天行道杀了她。
有着这种心理,季青临能不见她便不见她,免得自己脾气上来之后做出甚么过火事情。
季青临与李姝水火不容的关系世家朝臣们看在眼里,早已习惯有李姝没有季青临的场合,乍然看到季青临锦衣银甲出现在队伍中,心中颇感意外。
世家中有与季青临交好的少年,纵马来到季青临身边,小声笑道:“怎么?看不下去长公主独出风头了?”
季青临心不在焉玩着马鞭,目光无意识地往昭阳殿的方向瞥着,敷衍答了一声是。
许宗远笑了起来,拍拍季青临的肩膀,道:“你呀,甚么时候能收收你的骄纵脾气。”
“长公主到底是长公主,你看不下去,难不成还要压她一头?”
观礼的内侍慢腾腾骑马而来,长公主的凤驾却迟迟未到。
季青临兴致缺缺,收回目光,这才懒懒与许宗远道:“以她的性子,我若让着她,只怕她还会不喜。”
“不喜?”
许宗远道:“你又不是长公主身边的人,怎会了解长公主的想法?”
“我——”
话刚出口,季青临又停住了。
他就是了解,比在座所有人都了解李姝。
他见过李姝卸去长公主身份的模样。
只有他一人见过。
“总之我就是了解。”
季青临嘴角微翘。
许宗远好脾气地笑了笑,道:“好,好,你了解。”
“那你与我说说,长公主喜欢甚么样的男子?”
这个问题委实让人浮想联翩,季青临星眸微眯,看了看许宗远。——L?K独家整理——
“别这么看着我。”
季青临素来不喜长公主,许宗远连忙解释,道:“我家只求平稳,不敢险中求富贵,倒是其他世家的心思,与我家大不相同。”
许宗远示意季青临看向身后。
季青临回头瞥了一眼。
世家子弟个个衣甲鲜明,从胯/下骏马到手中马缰,无一处不精致好看。
许宗远揶揄笑道:“你瞧这些儿郎,是打猎的心思多一点,还是想尚公主的心思多一点?”
季青临冷哼一声,不屑道:“那般狠辣的一个人,竟也有人想求娶?”
“他们求娶的又不是长公主的性子,而是长公主的身份。”
许宗远悠悠笑道:“眼下长公主虽大权独揽,但她终归是个女人,是女人,便会有嫁人的一日。待她嫁了人,生了孩子,你说她是为新帝打算多一点,还是为她的孩子打算多一点?”
“到那时,这大夏江山,只怕就不姓李了。”
季青临握着马缰的手指紧了紧。
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也知道哪怕李姝杀人无数,想往她身边挤的年轻才俊依旧不计其数,其原因用鼻子想都知道,至高无上的权利,足以让人忽视她身上所有缺点。
可这样的话从许宗远嘴里说出来,他听着却有些刺耳。
具体为甚么刺耳,他自己也说不清。
季青临看向昭阳殿。
金乌初升,给金碧辉煌的宫殿披上一层霞光。
那里是无数男子向往的所在,里面住的人亦是万人瞩目的。
她知道自己被关注被喜欢的原因吗?
想来是知道的。
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漂亮凤目仿佛一眼便能看透人心,怎会不知对她示好的男子全是另有所图?
所以她才会在接受众人好意的同时,谁也不选,谁也不嫁。
今日与这家儿郎听小曲儿,明日与那家公子同游湖上,任由自己声名狼藉,却也听之认之,无所畏惧。
或许也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她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她是长公主,一旦嫁人,便等于将自己手中权力赠与夫婿。
她谁也不能嫁。
她只能自己一个人。
季青临闭了闭眼。
许宗远见季青临面色有些异样,关切问道:“怎么了?”
季青临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没甚么。”
“今天的日头太烈了。”
许宗远抬头看了一眼天。
太阳刚刚爬上云层,破晓时的霞光微带着绯红,如少女情动时羞红的脸,无端让人心起涟漪。
这样的日头哪里烈?
许宗远摇头轻笑。
定是季青临许久不曾打猎的缘故。
众人列队等了许久,李姝迟迟未到,林丞相打发小内侍去请李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