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她短暂的停顿了一下,目光瞥见笑微微瞧着她的成星卓,情不自禁的打个冷战,回想起昨天二人见面时候的场景来。
其实也没怎么,就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她买凶杀蔚家三兄弟的事情露底了,必死无疑。
而咬住郑氏,把她拖下水,她的三个孩子就能保全。
反正都是要死了,邱姨娘当然不想带着三个儿女一起奔赴西天。
她也曾权衡利弊,想过要不要向蒯家反水,揭发此事,只是思量过后,终究是把这想法给打消了。
其实也很简单。
她投向蒯家,就是把昌国公世子得罪死了,蒯家未必会护她的孩子一生一世,但昌国公世子但凡有一个机会,就能叫那三人万劫不复。
毁掉一个人比保护一个人简单多了,更别说那是三个孩子。
她不敢赌。
郑氏目眦尽裂的看着她,简直恨不能一口将她给吞了,邱姨娘咽了口唾沫,颤声说:“因为蒯兴义曾经调戏过琴安,险些毁了你的女儿,所以你恨他,恨不能叫他死无全尸!”
郑氏脑子里“轰”的一声,当即就炸开了,几乎是发疯般的扑过去撕扯邱姨娘:“你这贱婢,竟敢如此毁坏琴安的清名!”
邱姨娘咬死了这一点,说:“这是我亲耳听见你跟身边嬷嬷说的,岂能有假?!”
郑氏崩溃般的大哭起来:“你胡说,你诬陷我,谁?到底是谁要害死我和琴安?!”
她猛地看向李氏:“难道是你?!”
又看向成星卓:“还是你?!”
邱姨娘跟郑氏交往过密是真的,两人的女儿都格外要好;
邱姨娘讨厌蔚家三兄弟是真的,蒯兴义好色不堪也是真的;
银票的编号对上了,蒯兴义小厮的房里也的确找到了郑氏收买他的银两。
假话最怕的就是七分真三分假,只要安排的好了,任谁都发觉不了蹊跷。
蒯兴怀将成星卓送来的所有物证都看了一遍,饶是仍旧心存疑虑,也不得不暂时接受了这个结果。
邱姨娘从钱庄取钱,这是很早就发生了的,游湖之日事发突然,成星卓不可能未卜先知,早早就叫邱姨娘去取钱,叫钱庄做假账记录银票编号。
杀手组织是早就存在的,杀死蔚家三兄弟的任务也的确被挂了上去,成星卓同样不可能提早准备。
罢了,就这样吧。
此次的泄露军机案已经触及到军方的直接利益,若非蒯淑妃在宫中得宠,成星卓决计不会这样客气,蒯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稳坐钓鱼台。
但皇帝年老卧病,蒯淑妃即便是得宠,又能风光多久呢。
为了一点怀疑跟成星卓撕破脸,不值得。
邱姨娘是郑家的侍妾,不算什么大牌人物,郑氏倒是略微体面些,是正经的朝廷命妇,最后有这么两个人来认罪,也算是说得过去了。
蒯兴义是个蠢货,以后眼见着也仍旧是个蠢货,就因为他办的那些糟污事,连带着蒯家和蒯淑妃的名声都跟着臭了,说句冷酷无情的话,这么个祸头子死了也好。
下属蹑手蹑脚的进了门,便见蒯兴怀正坐在灯下出神,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他心下一凛,低低的唤了一声,这才道:“大公子,府里送信过来,说是夫人已经出发,不日便将抵达荆州,来接二公子回去……”
蒯兴怀听罢,眉头便皱起来,声色俱厉道:“家里人都是傻的吗?怎么也不知道拦住母亲?她上了年纪,又向来怜爱幼子,此事刚有些要平息下去的态势,她过来一闹……”
话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停了口,难掩感伤的叹了口气。
“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母亲也够难过了,我又何必再多加苛责呢,就这样吧。”
蒯兴怀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属下临退下之前,又被他给叫住了:“我总觉得此事另有内情,恐怕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的,你找两个人盯着郑家,尤其是郑宜静和她那个堂姐,看能不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要是没什么发现的话,就想办法制造个意外,把李氏和郑宜静那个堂姐杀了。我的弟弟,总不能白死。”
下属应了声“是”,顿了顿,又道:“郑氏一直在喊冤,倒是邱姨娘都认下了,状子已经写好了,因着郑氏乃是诰命夫人,怕是得回京受审,您这边要是没意见的话,那就这么结案?”
蒯兴怀心浮气躁,胡乱的应了一声,忽的又疑惑道:“郑氏既然找了杀手埋伏,想着一箭双雕,既毁了郑宜静,也除去兴义,可最后那杀手出来的时候,兴义不是还没得逞吗?”
“这个我们审过了,客观方面,是因为杀手跟杀手组织之间产生了内部矛盾。”
下属叹了口气,面带同情,心有戚戚:“邱姨娘给了三千两酬金,杀手组织直接抽走了两千七百两,就留了三百两给杀手,后者心生怨怼,所以做事的时候偷工减料,没那么认真。”
蒯兴怀:“……”
蒯兴怀:“这个是有点过分了。”
下属:“是哈。”
蒯兴怀又问:“那主观方面呢?”
下属:“杀手说是因为水太凉了呢。”
第37章 你到底是谁?
蒯兴义的案子就这么结了, 郑氏跟邱姨娘也彻底填进去了。
郑老太太得知这消息之后,当即便是肝肠寸断,一场大哭。
郑氏是她的亲生女儿, 邱姨娘是她嫡亲的外甥女, 前不久死了个邱誉已经够叫她难受了, 现在一下子丢了两个至亲, 她又上了年纪, 如何能承受得了。
“糊涂, 糊涂啊!”
郑武失了爱妾和妹妹, 也是如遭雷击, 听人说老太太病倒了, 强撑着前去探望, 刚进门, 便听郑老太太的哭声隐约传来:“她们俩动手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多想想我老太婆?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真不如早点死了干脆!”
郑武听她这么一说,眼泪簌簌流下, 沾湿了衣襟, 推门进去, 膝行到了郑老太太床前:“母亲, 您还有儿子,万万要保重身体啊!”
他哽咽道:“我已经失了两个至爱之人, 不能再失去您了!”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邱姨娘的三个儿女红着眼睛站在一边,二夫人罗氏看得心惊胆战,暗暗庆幸自己没跟邱姨娘似的抢着跟郑氏攀关系, 不然这会儿进去了的人指不定就是自己了。
庞琴安穿着一身素衣,面上未施粉黛,木然站在一边, 眼睛红肿成了两颗桃儿。
郑氏虽然是诰命夫人,但买凶杀人这种大罪往头上一扣,死的又是蒯家子弟、蒯淑妃的亲弟弟,她是如何也脱罪不得的,虽然不会像是寻常人一样被拘进监狱,但扣押起来,择日押送到金陵受审却也必不可少。
这一去,恐怕就是永诀了。
郑氏从前总以为女儿嫁进昌国公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在庞家时极为嚣张跋扈,从婆母到妯娌,得罪的人不在少数,现下她遭了难,庞家人躲都来不及,绝对不会相助。
至于庞琴安……
摊上这样一个母亲,哪还有什么好人家愿意娶她?
至于庞家人,早就被郑氏得罪遍了,怕也没几个人真心愿意帮她。
庞琴安想到这儿,当真是心如刀绞,别过脸去看向窗外,一时泪如雨下。
郑老太太瞧见这一幕,心里边又酸又痛,活像是被人扯了心肺肠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痛呼道:“我的琴安啊!来——到外祖母身边来!”
庞琴安鼻子发酸,扑到她怀里去大哭起来。
邱姨娘被抓走之前见了三个儿女一面,咬紧牙根,就说是自己跟郑氏合谋杀人失败被人查出来了,别的风声一点都不敢透露,就怕三个孩子藏不住事,恨上成星卓和李氏母子三人,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她都这么说了,那三人当然没有不信的道理。
郑宜舒眼见庞琴安趴在郑老太太怀里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不禁向哥哥弟弟冷笑道:“若非姑母煽动挑唆,岂会有今日之事?庞琴安失了母亲,好生可怜,那我们呢,便是活该吗?阿娘被姑母害了,舅舅也被姑母害死了,我们难道不可怜吗?!”
她说这话的声音不小,庞琴安听个正着,猛地转过头去,双眼猩红道:“郑宜舒,你说什么?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怎么了,难道宜舒说错了吗?!”
邱姨娘的长子郑炜嗤笑出声,含恨道:“琴安表妹,这是郑家,可不是你们庞家,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难道还当自己是即将嫁进昌国公府的庞家小姐?!”